“我沒有殺你……”
“是你自己尋死……”
“你別來找我……別來……”
“不要過來啊……”
“啊!”
劉子業一聲驚叫,從牀上彈坐起來,他神情驚惶,汗水不斷地從他的臉上身上冒出,很快便浸濕了單薄的內衫,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過了好一會兒,空洞迷惘的眼睛才漸漸恢復了焦距。
他抬手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心臟依舊在激烈跳動著,腦海中不斷回放在夢中的情形,卻是粉黛一直瞪著他,伸出兩只手一直掐他的脖子。
他還記得那日得知粉黛自殺的消息後,他去看了眼粉黛的屍身,嬌小少女的頸上勒出黑紫色的瘀痕,生前水靈靈的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睜著,訴說著主人的怨憤和不甘。
他怕給阿姐知道,就將粉黛宮中的宮女太監統統殺了給陪葬,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粉黛的死訊還是沒幾天功夫便傳遍宮廷內外,甚至聽說好像傳到了市井之中。
怎麽會這樣?
劉子業焦躁又憤怒地想,最近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越來越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時不時地便陷入易怒的暴躁之中,就連折磨宮女取樂,也不能讓他焦慮的心情舒緩。
已經不是第一次夢見死去的粉黛,好幾個晚上,她都在他的夢裡糾纏,每每讓他在噩夢中驚醒。
要是阿姐在便好了。
他煩躁地想。
翻身走下牀,劉子業光腳踩在地面的毛毯上,內衫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他掀開窗子望向外面,發現天際已經開始微微的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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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廓變淡的圓月在天邊掛著,顯出來有些發白。劉子業皺起眉毛,回想起來楚玉便是連夜離開的,神情又禁不住陰沉起來。
他在屋裡一有動靜,外面守夜的太監便立即覺察了,連忙進屋來問皇帝有沒有什麽需要,劉子業原要揮手讓他退下,但忽然又改了主意,讓人伺候著穿上衣裳,便開始在宮中閑逛。
護衛遠遠地跟在他身後。保持了一段距離,不敢上前打擾。
劉子業走得很慢很隨意,沒什麽目標,只是漫無目的地行走,他穿著一身玄黑的衣衫,身上披一層尚未散去的夜色,寬大的衣擺被風吹起,看上去好像無主的遊魂。
轉了幾個宮室,心中的煩躁卻沒有減少,劉子業想起前些天說要殺三個皇叔。後來不知因為什麽給忘了,讓三個皇叔又多活了一些時日。
不如今天去把那三人殺了算了。
少年皇帝意興闌珊地想。
他正要轉去囚禁三王的地方,就在這時候。他前方經過了一隊宮女,她們拿著要清洗的衣物,見到皇帝便在附近,連忙跪下來行禮。
劉子業眯起眼睛,目光掠過宮女隊伍裡其中的一人後,陡然定住了: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嬌小秀麗,一雙眼睛大大的。鑲嵌在巴掌大的小臉上,模樣身姿竟然與粉黛有六七分相似。
許多天以來的噩夢彷彿都找到了源頭。
他慢慢地伸出手來,指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宮女,嘴唇輕輕開合,吐出來一個字:“殺。”那麽輕描淡寫的,好像拾起一片柔軟的花瓣。
隨後,瑰麗的血光便噴灑在浸染了一夜月色的地面上。
劉子業依舊眯著眼,他打了個哈欠。覺得心情輕快了不少,便轉頭往回走去,打算睡個安穩的回籠覺。
一邊走他一邊思忖,何戢應該到江陵了吧?
要快點把阿姐接回來啊。
他的心口有些發悶:阿姐總是喜歡東奔西跑,為什麽她就不為了他想想。讓他安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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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凝視著手中的信,卻沒有拆開。
信是桓遠送來的。
雖然離開了建康。但是她並沒有完全放松對建康的觀察,桓遠每隔兩天都會送來一封信,信上用的是他們約定的暗語,不知情的人就算拿到了也看不懂。
她於謀斷一道並不擅長,但是不代表她身邊沒有人擅長,不說遠的容止,就是近的桓遠,從壓抑中被解放出來後,也終於展現出來了他本身的才能。
他操縱著他所負責的部門,一方面正常執行公務,另外一方面,暗地裡,小心翼翼的,執行楚玉所交代的事。
朝堂上的事,身在朝堂上的他自然更加的敏感,有什麽變化也能先一步覺察,但是令楚玉訝異的是,劉子業雖然沒有做一個好皇帝的才能,但是想要自保似乎並不成問題,他以強力的手腕和優厚的賞賜讓幾名帶兵的主要將領站在他那一邊,又以暴戾的手段令反對他的官員不敢稍有微詞。
朝堂上蔓延著一種恐怖森然的氣氛,但是這氣氛並不會危害到劉子業。那個總是對她一臉依賴的少年,坐起暴君來竟然意外的嫻熟老練,根本不需要她如何動心思,便掌控了皇宮,掌控了建康。
劉子業的身邊,總是跟隨著嚴密的保護,縱然是有心刺殺暗襲,得手的幾率也十分之低下。
在這樣的情形下,楚玉不知道還有什麽能傷到劉子業,以她所看,皇宮中唯一的變數,大約便是天如鏡這個特殊的存在了。
可是天如鏡也說過,他不會親自出手乾預……
她要不要稍微提醒劉子業一些事情,讓他早些做防范呢?雖然想不起來歷史上劉子業被殺的全部過程,但是少數細節,她還是有印象的,倘若讓劉子業避開某些事,在現在的局面下,或許能改變命運。
楚玉一邊在心中暗暗地盤算,一邊撕開信封。
才掀開封口火漆的部分,楚玉便感覺到不對勁,因為信封封口的方式,也是她預先與桓遠商量好的,外表看起來沒什麽特別,但是在封口的一角,會用一點攙雜了黑墨的火漆來做一個小標記,而她手上的這封信,卻少了一直以來的標記。
這封信被人動過手腳。
楚玉皺了下眉頭,手頓了一下,取一塊錦帕包住自己的手,取出信紙後攤放在案幾上,觀察了一會,她沒看出信紙上有什麽玄機,便從袖中抽出一只銀簪,慢慢地將折疊的信紙挑開。
信紙還沒有完全展開,便滑出來一張其間夾著的字條,簡簡單單四個字映入楚玉的眼簾:
粉黛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