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成親後的第三天是要回娘家的,這是人的習俗,葉嬌覺得自己是個善於學習的小人參,既然決定做人,那就要好好做人。
不過在回門前的晚上,祁昀說會陪她一起回去。
葉嬌聽了這話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乖乖點頭,卻沒有立刻去睡。
「怎麼了?」兩人還是分牀,祁昀在軟榻上已經蓋了被子躺下,見葉嬌依然站在旁邊,他便想要坐起來。
葉嬌卻是側身坐在塌邊,伸手抓著他的袖口輕輕搖了搖。
女人的臉端正秀美,一雙眼睛尤其晶亮好看,現在不施粉黛也是漂亮的。
以前總是吃不飽,把小姑娘生生給餓出了小尖下巴,可人參精的精魄卻滋養著這幅身子,讓她的臉色瞧上去白裡透紅,哪怕是瘦,也讓人覺得她氣色極好。
大概是晚飯的時候她格外青睞那道桂花藕,這會兒祁昀似乎還能聞到女人身上淡淡的桂花味。
兩個人此刻的姿勢,讓祁昀的耳尖微微一紅。
他自小體弱多病,這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即使柳氏這麼多年尋醫問藥都不見好轉,熬到現在,柳氏都開始迷信神佛了,祁昀的身子還是老樣子。
這讓祁昀從小不愛見人,尋常就是悶頭看書,柳氏也疼他,給他置辦了不少。
在那其中,祁昀也讀到過男女歡好的話本。
夫妻之間,本就有著些需要完成的特定環節。
可……他現在多走兩步都要喘,旁的卻是什麼都做不得的。
祁昀不由得看向了葉嬌,嘴巴動了動,低聲道:「嬌娘,怎麼不去睡?」
葉嬌猶豫了一下,抬起眼睛看了看祁昀,而後像是下了很大決定:「相公,我有件事想問你,你也先別睡,成嗎?」
祁昀心裡一沉,想著果然是這事兒。
他心裡彆扭,臉上不自覺得帶了出來。
燭光搖曳下,那張原本俊秀的面孔此刻陰沉沉的,蒼白面目在夜裡瞧著有些嚇人。
葉嬌不怕他的模樣,以前當妖精的時候,奇形怪狀的東西見的多了,光是小狐狸化形的時候,頂著狐狸腦袋抬著狐狸爪子卻配了個人的身子,葉嬌都不帶怕的。
更何況自家相公的模樣在葉嬌看來頂頂好看,臉白了些也沒什麼,她只有喜歡,沒有怕。
可相處了這段時日,葉嬌也分辨得出祁昀什麼時候歡喜,什麼時候難受。
見他這樣,葉嬌急忙攥住了祁昀的手,用另一只手在他胸口拍了拍,說話的語速都比平時快了不少:「你別急啊,要是你不樂意我就不吃了,沒事兒,我餓著的時候也能睡覺得。」
……啊?
祁昀抬起眼睛盯著她瞧,待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家嬌娘子是肚子餓了。
想到這裡,祁昀有些哭笑不得。
他怎麼還沒看清楚呢,葉嬌尋常不是想吃就是想睡,多的什麼都沒在乎過,自己剛剛想的事情恐怕葉嬌壓根兒不知道。
突然對自己剛才的糟糕念頭自我嫌棄了一下,祁昀立刻反握住了葉嬌的手,對著她道:「吃點心還是吃飯?吃飯的話,去喊廚娘起來做。」
葉嬌也知道入夜以後,闔家的人都睡了,她也不想麻煩誰,只說:「我吃點心。」
祁昀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紅木櫃子:「裡頭有個盒子,你要是餓了從裡頭拿就行。」
葉嬌立刻鬆開了祁昀的手,小跑過去打開櫃門,把裡面唯一的一個食盒拿出來,坐到桌邊,瞧著裡頭的點心笑盈盈的,拿起一個就塞進嘴裡。
今天的點心有紅豆餡,比成親那晚的還要好吃一些。
葉嬌開心的眯起眼睛,可她的視線總是時不時的從祁昀身上飄過。
現在吃,並不是因為她饞,而是要為了今晚想要做的事情好好準備。
祁昀的身子不好並不算是病,而是先天不足,體虛。
體虛不死人,但是因著他體質弱的嚇人,哪怕是尋常人熬一熬就能過去的風寒,放到祁昀身上也能要他的命!
他能活到現在,也是黴運中有著好運了。
葉嬌知道自己是人參精,她能做的只有滋補,並不是包治百病的神藥。
現如今在不瞭解這個世界的醫藥之前,葉嬌準備用自己的辦法給祁昀好好補一補。
這兩天牽牽手的效果不錯,今天葉嬌就準備趁著祁昀睡覺再試一試別的。
治療也是體力活,自然要吃飽才行。
祁昀則是側著身子看著她。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看人吃東西也能看得這麼舒心,都說月下看美人最為動人,可他卻覺得,那個燭光籠罩中吃的腮幫子鼓鼓的嬌娘子是他眼裡最好看的了。
看著看著,祁昀就合上眼睛,進了夢鄉。
在他半夢半醒之間,卻感覺到有人攥住了他的手。
綢緞一樣滑。
而後,就有個柔軟的身體擠到了他的兩臂之間,有著香香的桂花味。
模糊的能聽到一個軟糯的聲音:「相公,你可要健健康康的,活的長長久久才好。」
祁昀想,這大概是夢吧,畢竟到現在,哪怕是柳氏都不指望他活得長久了。
可他還是開心,因為這聲音是葉嬌的。
就算知道夢裡的話不當真,但祁昀還是窩心的暖。
祁昀一夜好夢。
似乎在葉嬌來了之後,他就很少做噩夢。
早上按時起了,男人並沒有叫還在睡得香甜的葉嬌,而是披了外衣,輕手輕腳的去拿了前兩天送過來的帳本。
祁家是有些閒錢的,只是他們前幾輩都是靠著土地為生,縱然是做到了周圍最大的地主,莊子也不少,可是對於經商還是一竅不通。
到了他們這一輩,朝廷徹底開放了百姓經商的限制,不管是官紳富戶還是販夫走卒,哪怕是廟裡的和尚也樂意做點營生。
祁家也想要分一杯羹,可是大郎祁昭對數字不敏感,三郎祁明要讀書考功名,最後看賬的活兒就落到了祁昀手上。
對祁昀來說,這事兒不麻煩,甚至格外簡單。
他自小聰慧,過目不忘,大概是有了個不好的身子就補償了他一個聰明的腦袋,祁昀幾乎不用耗費什麼精神就能把家裡的酒鋪藥鋪管理的妥妥帖帖,每年也有些進項,不算多,也不算少。
可他實在是提不出什麼進取心,要指望一個每天等著死的人還能有心情把酒鋪藥鋪經營紅火未免過於為難他了。
現在不同了,祁昀知道自己不僅僅有自己,還有個貪吃貪睡的小娘子等著他養,以前不在意的事情現在都變得在意起來。
就像是一直在黑暗裡前行的人突然看到了一道光,哪怕很微弱,也能讓他生出了一些對於生活的渴望。
祁昀就把自己之前粗略看過的帳本又拿了出來,準備再仔細瞧瞧。
不過翻著翻著,他就翻出了一筆舊賬。
祁家的酒館有一筆爛帳,約麼半年前有人和他們的酒館做生意,賠了錢,欠了一筆銀子。
而這個人,就是葉二郎。
祁昀是聽說過的,這葉家原來是有些家底的,只是葉大郎離開後,葉家二郎總被家裡催著出來闖蕩,偏偏自己沒大本事,做什麼什麼不成,欠的錢恐怕也是不少,不然也不至於拿妹子換錢。
這筆賬按理說應該不追的,恐怕葉二郎欠的錢多,也不記得這筆也正常,再說兩家結了親,這點錢在祁昀看來也不算什麼,勾掉就勾掉了。
可他卻遲遲沒有把這筆賬抹掉,也沒有把夾著的欠條撕毀。
抬眼看了看葉嬌,祁昀低頭不知想了什麼,撂了筆,把欠條重新放回到了本子裡夾著,他則是攏了一下外衣就準備站起來。
可一起身,他突然覺得腦袋有些暈。
扶著桌子晃了一下,最終還是撐不住,眼前一黑,跌坐回了椅子上!
桌上的筆架倒了,動靜不小,葉嬌也立刻睜開眼睛,有些驚訝的拉開了牀上的簾子。
她昨晚為了幫他多滋補一些,抱著這人睡了一整晚,等到雞叫的時候才悄悄地離開軟塌,去了牀上睡。
結果剛一睜眼便瞧見祁昀臉色發白的坐在那兒,葉嬌根本顧不上穿鞋,下了牀赤著腳跑到他旁邊,一把把男人抱住。
祁昀閉著眼皺著眉,任由女人把自己抱進懷裡,恍恍惚惚的像是醒著,卻連眼睛都睜不開。
「相公,相公?」葉嬌有些急,想要摸他,可手剛碰到男人的臉,就感覺到指尖有些灼熱。
祁昀,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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