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聽說楚承允沒來, 祁明有些驚訝。
事實上葉平戎也覺得事有蹊蹺。
他從端王府開始跟著楚承允,陪著楚承允離京,又陪著楚承允歸京,因為身世簡單再加上忠心耿耿, 一直都是楚承允身邊的一等護衛。
如今楚承允登基為帝,葉平戎便是板上釘釘的天子近臣。
縱使出身武將的葉平戎在朝堂上的智慧比不得那些文臣, 但是他對於楚承允和祁明之間的關係格外瞭解。
說是兄弟, 倒不如說是師徒。
楚承允離京後最閒散的那段時光見到了個從天而降的祁明, 或許一開始是因為日子無聊,可是到了後來, 楚承允欣賞祁明的堅持和學識,也喜歡這個總板著臉的少年郎偶爾冒出來的傻氣。
科舉之路,楚承允是幫了他很多的。
尤其是在進京之後, 祁明並不瞭解京城, 也不懂得到了會試以後要怎麼作文答卷,這些都是楚承允一點點的告訴他的。
他們口中稱呼義兄賢弟,其實本質上祁明就是楚承允帶出來的弟子, 如今弟子終於等到了放榜的時候,楚承允卻沒有過來瞧, 確實是件稀罕事兒。
除非,是祁明沒中。
想到這裡,葉平戎的眼中帶了些同情。
會試的結果, 身為皇帝的楚承允自然能早一步知道。
自家皇帝主子的脾氣葉大郎再清楚不過, 他還年輕, 投入了感情的事情自然是想要得到回報的。
若是祁明沒中,只怕楚承允以後都不會在私下裡和他見面了。
但是這可是會試,幾千人過獨木橋最後只能取三百個,一次考中的確實是太少了。
祁明並沒有發現葉平戎的神情變化,他只是有些可惜又有些體諒:「還請葉大哥幫我傳個話兒,希望義兄不要過於勞累,身子重要。」
葉平戎點點頭,沒說話,而是一路護送祁明去看榜。
不過葉平戎不知道的是,楚承允不僅沒有提前看貢士榜單,還一大早就去了皇后的寢宮。
斜靠在牀頭的孟皇后輕咳了兩聲,對著楚承允笑著道:「相公不必擔心,我身子好得很。」
楚承允則是攥著孟皇后的手,久久沒有說話。
這皇位,楚承允不是真的想坐,只是為了自己也為了胸中的天下蒼生,他不得不坐,如今坐穩了位置,新皇卻格外懷念以前逍遙的日子。
所以他珍惜還能笑呵呵的喊他義兄的祁明,也愛重依然會喚他一聲郎君的孟皇后。
若是以前,楚承允定然會好好安慰她,並不會追根究底,但這次楚承允卻輕聲道:「慧娘,你說實話,是不是有人給你氣受了?」
孟皇后抿抿嘴角,沒有開口。
就聽楚承允接著道:「不用替他們藏著掖著,左右以後我也能知道。」
孟皇后就不瞞他,輕聲道:「真的不關別人的事,相公,我不過是染了風寒,略躺躺就好,不礙事的。」
楚承允聞言,也不多問,只管坐過去輕輕的抱住了孟皇后,心裡卻不相信。
孟皇后大概為了寬他的心,笑著靠在他肩上,聲音溫婉:「等殿試過了,就要給華寧張羅婚事,這可是相公登基以來的第一樁喜事,定是要大辦特辦的。」
聞言,楚承允也有了笑容:「那是自然,這個小霸王終於能成家,我定然要給她準備十里紅妝,慧娘你讓人好好挑選伺候的人,要好相處的。」
孟皇后聞言一笑,點了點頭。
楚承允親了親她的臉頰,有說了幾句閒話,便起身離開。
走的時候瞧見了被擺在條案上的吉祥花,一時間沒有分辨出品種,只是楚承允心裡裝著事兒,顯得匆忙,也就沒有時間多問。
而在他離開後,屏風後面的華寧才探了探頭,嘴巴有些不樂意的撇了撇:「皇兄就知道背後說我壞話。」
孟皇后笑著招了招手,讓華寧坐過來,而後道:「他是真心為了你高興的,沒見那公主府的擺設都是他親自挑的?你放心吧,等到了成親的時候,定然是轟動京城。」
華寧先是一笑,而後問道:「會不會顯得太過鋪張?」
孟皇后心有七竅,觀察細密,自然看得出華寧並不是真的為國庫節省什麼,而是怕這場婚事辦的過大,讓葉平戎丟了臉面。
尚公主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但是葉平戎本就沒有根基,又是武將,若是讓人覺得他在家裡是西風壓倒東風,沾了長公主的光,只怕有損名聲。
可心裡想到了,孟皇后卻不點破,而是輕聲道:「如今國富民強,陛下把權柄漸漸收攏,縱然因著之前的征戰讓國庫不甚充盈,但是你成親也是對著百姓宣揚陛下恩德的機會,無論你樂不樂意,都要大大操辦才好。」
華寧這才點了點頭,笑盈盈的應下來,便不再說這事兒,而是道:「之前嬌娘讓我拿來的花,皇嫂你養活了嗎?」
孟皇后便讓人抱了花盆來,撂到了一旁的矮桌上。
她伸手,蔥白的指尖輕輕地碰了碰紅豔豔的花朵,輕聲道:「這花之前嬌娘就送過我,我也帶來了京城,只可惜後來在你的大皇兄逼宮謀反的時候慌亂中摔碎了花盆,沒能救回來,如今能得個新的,這屋子裡倒是鮮亮了不少。」
華寧聽了這話,不由得看了看孟皇后。
之前幾個皇兄都在逼迫楚承允,恨不得他死,最終縱然是楚承允得承大統,可是其中艱險怕是除了他們夫妻二人外沒有旁人得知。
這也讓華寧格外理解之前楚承允拖著不納妃的決定。
可是現在各地送來的美人都到了京城中,還有不少朝中大員的女兒三天兩頭的找由頭宣揚美名,甚至有得了誥命的夫人遞牌子求見孟皇后,意義不言自明。
如今孟皇后一病不起,怕也是因為被逼得急了沒有辦法。
華寧不由得問了句:「皇嫂,你信嗎?」
孟皇后看了看她,笑著問道:「信什麼?」
「信不信,皇兄真的能給你出氣,不要妃子。」
孟皇后沒說話,心裡卻很平靜。
她與楚承允夫妻多年,對這個人的脾氣最清楚不過,剛才自己一言不發是因為身為皇后不能任性,但她知道,楚承允定然會立刻揪出那些見天找由頭來逼自己的人,嚴懲不貸。
至於要不要妃子,孟皇后顯然比華寧冷靜的多:「我不該信的,可……只要他還是我的相公,我就信。」
華甯盯著孟皇后看了會兒,知道她話裡有話,可也沒說什麼,轉而談起了葉嬌送的這盆吉祥花,氣氛和樂。
而在殿外,楚承允坐在禦攆上,眉間微皺,沉聲問道:「近幾日除了朕和華甯長公主,還有何人見過皇后?」
「回皇上的話,只有樞密直學士大人的夫人遞過牌子。」
樞密直學士,又是這個官階,瞧著新上任的這位沒有從上一任被貶斥的事情裡吸取教訓。
楚承允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把這兩位記了下來,然後才問道:「葉將軍回來沒有?」
「回皇上,葉將軍還未入宮。」
楚承允點點頭,微微閉著眼睛坐在禦攆上,沒再說話。
而在貢院前,已經是人頭攢動,來看榜的人烏壓壓一片。
葉平戎並沒有跟過去,而是站在外面遠遠的看著,只有祁明拉著六思往前湊。
六思的眼睛往周圍看了看,有些不解:「三三少爺,不都是,看榜的嗎?為什麼外頭,外頭有那麼多當官的坐的轎子和馬車?」
祁明聞言,略掃了一眼,猶豫了一下道:「可能……他們家裡也有舉子,這會兒陪著過來看的吧。」
六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而後也不耽誤時間,跟著祁明一起往前擠。
尋常時候,六思膽子不大,身子也瘦小,可是為了自家三少爺從來都很豁的出去,明明是個小身板兒,等真的到了人群裡,卻使勁兒的護著祁明,不讓他被人磕碰。
祁明也很護著他,伸手把六思往身邊扯,不讓他被人群擠得散開。
可是饒是如此,兩個人一時間也沒能擠到前面,六思不由得在心裡後悔,早知道就從府上多帶幾個小廝來了,也好過讓三少爺自己受罪。
祁明墊著腳尖往前探頭,卻還是瞧不見。
六思在一旁也著急:「三三三少爺,我怎麼,瞧,瞧不著?」
若是往常,祁明不會著急,他甚至會躲避開人多的地方,從來都是自己清閒自在,而最近在祁昀的鋪子內外轉悠,更是讓祁明多了幾分歷練和沉澱。
可現在,眼瞅著未來的前程就被寫在上頭,近在咫尺卻看不真切,自然是著急的!
不過,即便如此,祁明也能好言好語的安慰六思:「別著急,我都看不見,你比我矮自然也是看不到的。」
六思悶悶的應了一聲,抬頭看了看周圍都是比自己高的人,有些洩氣。
而這時候,祁明看到了不遠處氣定神閒的溫六郎。
不同於祁明的焦急,溫六郎勝券在握一般,搖著扇子站在人群外。
祁明有些怪異的看了看他,實在是不明白現在天還涼著,他晃悠扇子做什麼。
只是也沒有往前湊,自從溫六郎嘲笑過六思,祁明就不樂意理會他了。
可是溫六郎卻一眼瞧見了他,露出了笑容跟他打著招呼:「這不是三郎嗎,怎麼樣,可有你的名字?我家小廝就在前面,可要幫你找找?」
祁明縱然心裡已經與他疏遠,可是越是疏遠的人越要做到表面功夫,祁明也回了個笑道:「還沒有看到,不勞煩溫兄了。」
他說的沒看到,是因為前面的人太多太擠,莫說自己的名字了,旁人的他也沒瞧見。
可是聽在溫六郎的耳朵裡,便是祁明沒有高中,這才找不到。
溫六郎心裡一笑,臉上則是帶著幾分可惜:「不妨事的,你還年輕,再等三年也一樣。」
祁明一愣,就知道溫六郎誤會了。
可他也沒有解釋,畢竟祁明自己也不知道結果如何,而溫六郎對他而言已經是陌生人了。
祁三郎拉著六思重新想要往裡面擠,怎奈兩個人勢單力薄,實在是沒有那麼大的氣力。
可就在這時,有人站到了他們身後,一手一個的把他們護在懷裡,往前走去。
祁明嚇了一跳,抬頭,就看到了下巴黝黑的葉平戎。
葉平戎並沒有像是上次那樣隨意,而是在過來前把自己的下巴給塗黑了,借此隱藏身份。
之前那次陪著楚承允過來,門口多是等著貢院開門迎考生的,後宅婦人帶著小廝婆子尋常事不認識他的,葉平戎稍微擋擋臉就不用擔心被人認出來,可這次不同,來看榜的不乏朝中大員,一碰面就要露底的。
於是葉平戎稍微修飾了一下自己,這才上前來幫著祁明和六思擠到了前頭。
「謝謝葉大哥。」祁明拱手道謝,而後才昂頭看著密密麻麻的進士榜。
這上面,共有三百個名字,被貼在貢院前面的照壁上。
能上這個榜的,便是通過會試,從舉人成了貢士,最重要的是,這上頭的都能在數日後參加殿試,去博得一個進士出身!
這個長長的照壁,看起來並不是冷冰冰的牆,而是鯉魚需要躍過的龍門。
這上面的三百名貢士,便是經過了之前數年甚至是數十年的拼搏,終於能越過去的錦鯉,個個金貴無比。
祁明按耐住了心思,讓自己能平靜的從前頭一個個的往後看,尋找著自己的名姓。
只是數量實在是太多,光是這麼找都覺得眼暈。
可就在他剛看到第三行的時候,就聽到六思興奮的聲音:「三少爺,我看到你了!中了,你中了!」
此話一出,祁明愣住了,葉平戎和溫六郎這兩個篤定祁明榜上無名的也瞪大了眼睛。
六思卻不管他們,只拽著祁明的胳膊晃悠,指給他看:「三少爺,你瞧,就在這裡,祁明,你的名字!」
祁明忙探頭去看,便看到榜單右下角確實是自己的名字。
第二百六十四名,祁明,後面跟著的便是他的籍貫……
二百六十四,這是祁明頭一次考了二百名開外,按著他之前小三元的名頭,這可不是什麼好名次。
可,中了就行!
中了,就能有殿試,就能求得進士出身,至於考多少名都無所謂,只要考上了比什麼都強!
祁明到底還是個少年郎,按奈不住心裡的興奮,臉上立馬有了笑,什麼沉穩,什麼淡定,統統不作數了,他直接拽著六思就要跑,嘴裡嘟囔著:「快,我們趕緊回去,告訴二哥,我還要給娘親寫信,告訴娘親我中了!」
周圍看榜的人或豔羨或嫉妒,可都在他經過的時候拱了拱手。
無論如何眼前這個少年郎未來都是要有大前程的,早早示好總比結仇強。
可是溫六郎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近的事情,無論是對這次會考的自信,還是母親孫氏又懷有身孕,都讓溫六郎如同天上的風箏,總是飄著的,沉不下來。
至於祁三郎,他哥哥厲害又如何?還不是給自己當陪襯?
到時候京城的商賈富戶談論的就不再是祁三郎得小三元,而是自己得以高中的消息了。
結果,六思那句「中了」,直接給了溫六郎一個當頭棒喝。
他根本來不及去和祁三郎說什麼,而是氣急敗壞的嚷起來:「你們快點看,快點!一群廢物,我自己看。」說完,溫六郎就扒開了面前的人,推開自家小廝,使勁兒的在貢士榜上找自己的名字。
祁明則是看都沒看他,興衝衝的拉著六思往前走。
可是沒走多遠,他就感覺到葉平戎護在自己身邊。
有些疑惑的抬頭看,結果還沒等看到葉平戎的臉,就被他一把摁了下去。
葉將軍聲音低沉平緩:「如果不想被人抓走的話,就趕緊低頭,跟我走。」
祁明有些不解,不過很快,他就看到那些停在外面的轎子或者馬車上有人下來,帶著人往照壁前面擠,而且有的手上還拿著紅色的帶子或者是繩子,氣勢洶洶的。
愣了一下,祁明就記起來之前秦管事和自己說起過的,京城裡素來都有榜下捉婿的傳統。
有些是官員,有些是士紳,總歸是這京城裡面的人,但凡家有女兒待字閨中的,都盯著三年一度的會試殿試,時刻準備著衝過去請個女婿回家。
更狠的,還會直接綁走。
祁明雖然想要娘子喂自己桂花糕吃,卻不想「捉」走。
想到這裡,祁昀立刻抓緊了六思,在葉平戎的保護下快步離開,後來就是一路小跑著回家去。
不過比他更快進門的是報喜的人。
這報喜人並不是祁昀派出去的,而是個不相干的生面孔。
尋常放榜後,都會有一群人湊上去看,找找有沒有熟悉的名字,若是有,就立刻跑去報喜,借此得點賞錢。
祁家如今也算是這京城裡頭有些名聲的富貴人家,這家的三公子得中,自然是好事,加上他家富庶,賞錢定是不少,這報喜的人腿腳便格外俐落,還是一路嚷嚷著來的:「大喜!大喜!祁家三公子得中貢士!」
這消息很快就傳進了府內,等鐵子跑過來報喜的時候,祁昀正和葉嬌一起坐在軟榻上,一人抱著一個奶娃娃哄他們睡覺。
看到鐵子風風火火的跑過來,正在門口候著的小素忙對著他擺擺手,小聲道:「錚哥,別進去,小少爺和姑娘剛睡著。」
鐵子立刻捂著嘴巴點點頭,聽裡頭沒動靜,這才小聲道:「那你進去說一聲,就說前頭報喜的人來了,咱們三少爺中了。」
小素雖只是個跟著伺候的,卻也知道會試能中是多不容易的事情。
她立馬挑簾進門,小心翼翼的走進內室,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
葉嬌抱著如意,手臂微微晃悠,見小素進來也沒放下,而是確認如意真的睡著,這才把她放進小牀。
祁昀則是將寧寶放在如意旁邊,拿過了小被子給他們蓋上。
可是剛一蓋好,兩個小東西就像是有感覺似的,自己就靠了過去,很快就是小腦袋碰著小腦袋,肉胳膊纏著肉胳膊,睡成一團。
葉嬌看的直笑,卻沒有出聲,只是用眼神示意莫婆子看著他們些,便同祁昀一起出了門去了旁邊的廂房。
小素緊跟在後頭,把門關上,隔絕了聲音,這才對著他們道:「二少爺,二少奶奶,鐵子說三少爺中了。」
外頭的鐵子聽了聲音,忙進門來,壓低聲音道:「剛來了報喜的人,我給他發了賞錢讓他回去了,多少名還不知道,不過肯定是中了的。我還聽他說,那溫家一直沒動靜,他也沒見到,怕是落榜了。」
葉嬌聞言,扭頭看了看祁昀,而後就看到祁昀臉上一抹發自內心的笑。
其實這種笑容葉嬌看到過很多次,自家相公在對著她的時候,從來都是眉眼柔和的,沒有半點對待外人的冷淡,也讓葉嬌能很輕易地分辨祁昀什麼時候是真的歡喜。
就像現在,祁昀是高興的,甚至喜形於色。
縱使平時對祁明格外嚴厲,可是作為兄長,祁昀在祁明身上下的功夫是很多的,幾乎祁明每走一步,他都要在旁邊扶著看著,半點不敢懈怠。
如今終於有了成果,祁昀自然高興。
他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情,對著小素道:「去讓府裡的人把紅布拿出來掛上,放炮,再告訴秦管事,三郎中了,店鋪裡頭的金樽酒最近兩天價錢降到之前的八成出售,去吧。」
小素應了一聲就跑了出去,鐵子則是小聲問道:「二少爺,這麼大陣仗是不是過於招搖了些?」
鐵子的擔心不無道理,這京城裡豪門大戶不少,這次會考的也不僅僅只有祁家這一家,京城中其他得中的人也是有的。
這麼張揚,似有不妥。
祁昀沒說話,而是看向了葉嬌,笑著問了句:「嬌娘覺得呢?」
葉嬌正拿著一塊紅豆餅準備往嘴裡送,似乎沒想到祁昀會問自己,愣了一下。
就在這個當口,祁昀湊過去,把她手上吃剩下的半塊紅豆餅咬著吃掉了。
小人參鼓了一下臉,湊過去要搶。
祁二郎不過是逗她,誰想到自家娘子真的能撲上來,忙伸手扶住她,然後拿起了另一塊送到她嘴裡,聲音裡帶著笑意:「好了好了,來嬌娘吃新的,我保證下次定不搶你的。」
葉嬌就著他的手吃了一口,聽他服軟,這才坐了回去。
而祁昀則是瞥了眼鐵子,看到鐵子早就知情知趣的背過身,這才輕咳一聲道:「行了,沒事了。」
鐵子乖乖的回過身來,低眉斂目,恭順的很。
剛剛鬧了一通,葉嬌卻沒有忘記祁昀問自己的話,只是小人參對這些不甚明白,也不好胡亂說,她只是直白的回道:「熱不熱鬧的我也不知,我信相公,相公你說的定然是有道理的。」
這話說的坦誠,也是葉嬌的心裡話。
在小人參心裡,自家相公就是他天下間最厲害的那個,他說的自然是對的。
這話讓祁昀的眉眼越發柔和,輕輕握住了葉嬌的手,誰知道卻被葉嬌反手給攥住了指尖,用溫暖的掌心給他捂著。
她還輕聲說了句:「暖爐還是要帶著些,春天多暖一暖沒壞處的。」
祁昀應了一聲,由著她牽著自己的手。
而這個動作兩個人做的無比自然,顯然是發生過千百次。
小人參從成親的那天起,就已經習慣了牽手治病的法子,哪怕這會兒還在用另一只手捏著紅豆糕吃,也沒有鬆開祁昀。
祁昀則是看向了鐵子,祁二郎有心栽陪他,便直接道:「我們不是高門大戶,這種喜事是該慶祝一下的,而且祁家是農戶商賈出身,三弟是頭一個靠著科舉出頭的,我們高興高興本就應當,就算是安安靜靜照樣要被人說道,倒不如趁此機會給三弟慶賀一番。」
葉嬌聞言,不由得道:「可是我瞧秦管事是個格外喜歡金銀的,把金樽酒便宜的賣出去,他樂意?」
祁昀笑了笑,道:「這金樽酒本就比玉液酒跪了十倍不止,不是尋常人能喝得起的,真的能喝得起的不會在乎便宜多少,不礙事的,不過是個熱鬧。」
且退一步說,宮裡那位只怕一直盯著自家三郎。
要是自己悄無聲息,那才是惹禍。
鐵子細細記了下來,而後便退了出去,不在主子面前礙眼。
葉嬌則是去洗了洗手,用布巾擦淨後坐回到了祁昀身邊,直接擠到他的懷裡,打了個哈欠,聲音輕輕:「相公,我困了。」
祁昀有些心疼的抱緊了她。
早上如意咳嗽了兩聲,可嚇壞了他們。
旭寶從小就是個不愛生病的,一直結結實實像是個小牛犢,寧寶雖然和如意一樣都是不足月就生了,可他吃得多睡得多,把自己胖的胖墩墩的,也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可如意愛笑愛動,比兩個兄弟都瘦了些。
尋常也是好好的,結果今天突然咳起來,直接讓祁昀和葉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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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他們就起來了,葉嬌抱著如意不撒手,又摸脈又喂水的,祁昀則是僵坐在一旁,幫不上忙,就胡思亂想,腦袋裡總是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受到的種種病痛,越想越心急。
結果等郎中來了,確診如意只是偶然間衝了風,沒有大礙,睡一覺就好,他們這才放了心。
如今聽著葉嬌說困,祁昀就輕聲道:「你且睡,我在這裡陪你。」
葉嬌則是拽著祁昀的袖子,打了個哈欠才道:「那外面的安排呢?鞭炮,燈籠,這都要一樣樣置辦妥帖的。」
祁昀俯身下去親了親她的額頭道:「都交給我。」
小人參是真的困了,也顧不上多問,躺到了廂房的軟榻上點點頭,不過很快又坐起來,看著桌上的茶盞道:「相公,我想喝水。」
祁昀忙端過了茶盞,一手喂他,一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可就在葉嬌剛喝了兩口,外頭突然傳來了個興奮的聲音:「二哥,嫂嫂,我中了!」
這一喊不要緊,祁昀的手一個不穩就微微一抖,葉嬌剛喝進去的一口茶水就直直的噴了出去!
盡數都落到了祁二郎的衣裳前襟。
祁昀顧不上看自己被弄濕了的青衫,而是趕忙拿著布帕給葉嬌擦嘴。
小人參輕咳了兩聲,等順了氣,這才看向了祁昀道:「相公,你……你趕緊去換衣裳,這樣容易著涼。」
祁二郎點點頭,臉上沒有半點怒氣,而是全然一片笑意溫和:「好,你先睡,我這就去換。」
而後他把帕子給了葉嬌,幫她擦了擦下巴,見所有水都潑在了自己身上而沒有弄濕她,便徐徐的扶著葉嬌躺好,給她掩好被子。
祁昀則是站起身來,看都不看身上的水跡,直接走出門去。
原本興奮的跑進院子的祁明第一眼就看到推門而出的自家二哥。
只是祁昀現在的模樣有些淒慘,一身青衫,結果前襟被茶水弄出了一大片黎色,衣裳也有些褶皺。
祁二郎平靜的看著祁明,臉上不知喜怒。
祁明原本是極高興的,結果見到祁昀這般模樣被弄得有些茫然,不由得問:「二哥,你怎麼了?」
祁昀看了他一眼,眉目平靜,神情淡淡,聲音都是平緩的沒有起伏道:「三公子和大哥呢?」
祁明老實回答:「義兄有事,葉大哥把我送回來以後就回去了。」
祁昀點點頭,平靜的說了句:「那正好。」
祁明一愣,什麼正好?
祁昀則是瞧了瞧祁明,道:「三郎,你跟我來,我有事和你說。」
祁明聞言,所有疑惑都扔到了一旁,立刻高高興興的跟了上去。
房中的葉嬌並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等她醒來時,已經天色漸暗。
剛一睜眼,就看到祁昀正坐在桌前,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正在翻看著。
葉嬌揉揉眼睛坐起身來,披了外衣穿好繡鞋走了過去,手扶著祁昀的肩膀,站到了祁昀身邊。
祁昀笑著握著她的手道:「嬌娘你醒了,來坐,等明天還得有一番熱鬧,來祝賀三郎的人怕是不少,難得今天還能有些空閒,我得了套水晶棋子,來下一下?」
這棋是他們以前常玩的,後來因著各自有事情要忙,便撂下了。
現在重新提起,葉嬌自然是有興趣的。
只是小人參左右看了看,沒找到自己該坐哪裡。
這廂房尋常是給兩個娃娃住的,無論是地毯還是小牀都很舒適柔軟,可是這桌椅就一套,沒有富裕的。
祁昀也是說完才發現這件事的,他便想要起身陪著葉嬌一起坐到軟榻上去。
誰知道小人參先一步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側了身,直接坐到了男人腿上,雙手攬著他的脖頸,葉嬌聲音柔軟:「相公,下吧。」
祁昀看了看她,突然覺得現在這氣氛拿來下棋實在是有些浪費。
伸手攬住了葉嬌的腰,祁昀想要做點別的,卻聽葉嬌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快些,我餓了。」
祁昀的動作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只親了親她,聲音低沉:「我也餓了。」
葉嬌那雙乾淨的眸子看著他,一片澄澈:「那讓人擺桌吧。」
祁昀則是握住了葉嬌的手,輕聲道:「好。」
葉嬌笑著問道:「那吃完了再下棋嗎?」
祁昀沒回答,因為他覺得還有比下棋更有趣的事情可以做。
不過站起身時,葉嬌的眼睛看向了祁昀手邊的那遝子紙,瞧了瞧,有些疑惑。
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
咦,這不是之前三郎抄了好幾百遍的那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