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樓楚館這樣的地方,魏臨聽過,卻沒去過。
有些人喜歡在見識過屍山血海之後去溫柔鄉里找慰藉,魏臨卻只願意埋在兵書中,再不然就是一遍遍地騎著踏雪去穩固城池,對男女之事毫無興趣。
他也聽旁人提起,那些紅粉佳人出沒的地方是個什麼情形。
亂世中的女子多的是可憐人,各有各的可憐。
可無論如何,都不是自己才十四歲的小弟跑去青樓裡尋歡作樂的理由!
魏臨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不要失態,他心裡是感激霍雲嵐的,若不是自家表妹說要帶著魚圓回去吃,他們這會兒只怕已經進了廣泰樓,也就捉不到老四了。
不過那地方不是好姑娘該去的,魏臨便對著霍雲嵐溫聲道:“出了些事,我要去瞧瞧,表妹先回去吧。”
卻不知霍雲嵐比他還清楚那聆音閣是個什麼地方,裡面的姑娘們個個嬌嬌軟軟的,霍雲嵐知她們大多苦楚,可這會兒她是絕不會走的。
笑話,相公要去那地方,霍雲嵐自然要守在門口等他出來。
若是一去不回,那沖進去抓人也方便些。
面上霍雲嵐只是溫軟淺笑:“我等相公一起回。”
只是霍大姑娘不知道,她心裡有事兒,哪怕表情依舊,但是聲音難免帶出了幾分不同,聽在魏臨的耳朵裡那就是甜膩膩的,尤其是那聲“相公”,直接叫到了心坎裡,生生的把剛剛因為老四而暴躁的心安撫下來大半。
魏臨臉上也有了笑,點了點頭:“我速去速回。”而後便轉過身,深吸一口氣,斂了笑意,沉聲道,“四安,帶上兩個人跟我走,剩下的留下來保護三少奶奶。”
“是。”
走了兩步,魏臨猛然想起上次成親路上,差點被匪人摸到了花轎的事情,他腳步頓住,回過頭,聲音淡淡:“若是再出紕漏……”
話沒說完,越是這樣說一半藏一半的最嚇人。
這位魏大人在霍雲嵐面前是個好脾性的,可是在場的都是他的親隨,誰沒見過他渾身浴血猶如殺神的模樣?
威脅,點到即止,就夠他們嚇死自己。
幾人挺直背脊,回道:“大人放心,我等定然盡心竭力。”說到最後都有些破音。
魏臨這才點點頭,鄭四安緊緊跟在魏臨身後,引著他走向了聆音閣。
其實鄭四安的心裡也有些忐忑。
在書裡,對魏家四郎並沒有多少筆墨,只說他早早亡故,連名字都不曾提起。
不過男主都能鐵樹開花娶老婆,魏四郎生龍活虎也沒什麼奇怪的。
真的讓鄭四安記掛的,是他穿書以來,學得多見得多,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帶著男主逛青樓。
還是當著三少奶奶的面拽走人的……
鄭四安覺得自己也算得上是膽子比天大了。
等到了聆音閣前時,鄭四安已經整理好了心情,露出了幾分笑意,緩步進去。
魏家四郎來逛青樓不是好事兒,不過也不好這麼鬧起來,能心平氣和的帶走才是好的。
而兩人剛一進門,就引起了老鴇的注意。
她是不認識魏臨的,只聽說過魏家出了個校尉大人,但是魏臨剛回來時間不久,除了剿匪就是娶親,輕易不出門,老鴇並不知道他的長相。
但是在風月場打混的大多是人精,只是打眼看看他們的打扮氣度就知道這是兩位有閒錢的主兒。
老鴇立刻搖晃著帕子走過來,見他們面生,便猜到可能是頭回來的,聲音格外熱情:“兩位公子瞧著面善的很啊,進來坐坐,我們的茶水點心都是上好的。”
只說吃喝,不說姑娘,省的把人家公子哥給羞臊走了。
魏臨卻半分沒有領老鴇的情,聲音冷硬:“二樓最東邊是誰的房間?”
老鴇笑起來:“一瞧公子就是眼光好的,那是紅梢。”
“紅燒?”魏臨微微皺眉,莫不是自家四郎是來這地方吃飯的?
老鴇笑盈盈道:“紅梢姑娘可是我們這裡的頭牌,可惜這會兒已經有貴客了,兩位可要瞧瞧其他姑娘?”
鄭四安忙道:“不必,尋個清淨屋子,上些茶點便是,銀錢不會少你的。”
老鴇笑容依舊,半點不覺得奇怪。
她這聆音閣說是青樓,也是消遣之處,有些面皮薄的公子來了以後還要端著,頭兩回都是要裝模作樣的瞧瞧看看,然後才能放開膽子。
這會兒老鴇只管笑著讓人引著兩人上去,就去紅梢旁邊的房間,多的半點沒問。
卻不知,兩人剛一進門,魏臨就站起身來,翻窗出去,扒著房檐,直接去到了隔壁廂房。
鄭四安本以為魏臨會走門的,沒想到自家大人這麼不走尋常路。
別無他法,鄭四安也只得跟著魏臨一起順著窗戶過去。
不過他翻窗的動作不夠俐落,很是耗費了一番工夫,等進去時,就看到屋子裡已經是一片狼藉。
身著薄紗的女子瑟瑟發抖的躲在牆角,想來這便是紅梢,旁邊是一張翻倒的古箏,看樣子就知道是被人踢翻的。
而地上躺著藍衫少年,瞧著模樣是暈過去了。
鄭四安以為是魏臨氣不過把他打暈,趕忙上前,道:“大人,四少爺還年輕,手下留情。”
魏臨手裡拿著個白瓷酒盅,聞了下,聲音平緩:“不是我做的,這酒有問題。”
話音剛落,剛剛還被嚇成鵪鶉的紅梢就突然起身,跑向了大開的窗戶,作勢要跳樓。
魏臨直接把手上的酒盅扔出去,精准的打在了女人的膝蓋窩。
紅梢腳下一軟癱坐在地,再想起身時已經被鄭四安給制住了。
也不用魏臨吩咐,鄭四安乾脆俐落的卸掉了女人的下巴防著她自盡,而後抽出繩子,把紅梢捆了個嚴實。
此時紅梢臉上已經沒了瑟縮模樣,眉目間隱隱能看出幾分兇狠,還有些絕望。
魏臨卻看都沒看她,直接在房中翻找起來,甚至一掌劈了架子牀,終於在牀板的暗格裡找到了幾封信。
沒看內容,光憑信封上那個似魚有翼的圖騰便知道這信的來路。
魏臨將這幾封信塞到懷裡,而後大步走到了紅梢面前,聲音低沉:“你是齊王的人。”
這話魏臨說得十分篤定,顯然是有了十足把握,一旁的鄭四安背後卻是一層冷汗。
如今三國鼎立,北方成國雄霸一方,南方則是楚國、齊國割據對立。
算起來,這楚王與齊王間還是有血緣關係的,不過大勢當前,誰對誰都沒留過後手。
現如今,有個齊王派來的女子在青樓裡迷暈了楚王手下校尉的弟弟,其中用意不難猜出,或威脅或暗害,假若今日不來這麼一趟,只怕以後會是無窮無盡的麻煩,甚至還會丟掉命去。
鄭四安打了個寒顫。
劇情裡只說魏四郎因故身亡,可是卻沒提過到底何故。
現在想來,這次的事情應該就是在書中被隱去的魏四郎的劫數了。
魏臨也想到了這些,面上分毫不顯,只管對著鄭四安道:“帶走,想辦法撬開她的嘴。”
紅梢急了,可是她的下巴被卸掉,這會兒只能發出些“啊啊”的聲音。
鄭四安招呼了一聲,樓下等著的兩名親隨就現了身,飛身接住了被捆成粽子的紅梢,而後就趁著夜色快步離去。
魏臨卻沒有往那邊看,他知道鄭四安是會處理好的。
他只管緩步走到了魏四郎跟前,低頭瞧了瞧依然昏厥的四弟,一言不發的伸手拿過架子上的水盆,直接潑到了魏四郎臉上。
水冷得很,魏四郎登時就被激醒了。
他的腦袋有些暈,一時間分不清楚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
魏臨卻不跟他客氣,一把拎著他的脖領子,從齒縫裡擠出了幾個字:“你居然敢來這種地方。”
被他抓著的四郎魏寧有些懵,晃了一下神,才愣愣開口:“你是,三哥?”
魏臨眉頭緊皺,“嗯”了一聲,卻沒有鬆開他。
卻沒想到魏寧認出他來後,立刻梗著脖子嚷嚷:“我就來,我和紅梢兩情相悅,我要娶她!”
鄭四安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小少爺當真是年紀小,什麼話都敢說。
這副模樣,用鄭四安的話說,那就是叛逆期到了,明明啥事沒有,非要熊一下子才高興,越是在親近的人面前就越熊。
魏臨卻沒笑,而是瞧著他道:“你碰過她了?”
魏寧臉上一紅,小聲道:“還沒有。”
他年紀尚輕,又是一只在書院裡,接觸的人不多,心思也單純,被人引來了這聆音閣,紅梢又是個會說溫聲軟語的,一來二去魏寧就愛慕起人家來。
鄭四安見他這樣就知道,四少爺這是不走腎,走心了。
想來也是,魏寧才十四歲,怕是什麼都不懂呢。
魏臨點點頭,聲音淡淡:“還有救。”
魏寧愣了一下:“……什麼?”
魏臨瞧著他,道:“那女子是別國來的,為的就是引佑你,不然你當真以為就你這副柴火杆模樣,瘦,還矮,真能讓姑娘喜歡?”
魏寧:……
一時間,魏四郎不知道是難過他的愛情夢碎,還是傷心自己又矮又瘦。
魏臨表情平板,盯著他問道:“你以後,還想不想來這種地方?”
魏寧還有點沒搞清楚狀況,只是下意識點頭。
他這個年紀正是躁動的時候,有點花花心思再正常不過。
魏臨嘴角微動,只是這個笑讓魏寧覺得背脊發麻,手腳冰涼。
下一刻,魏大人一甩手,就把魏寧給扔到了軟榻上。
從一開始,讓魏臨氣惱的就不是自家四弟引來了個女細作,畢竟派人的是齊王,下手的是紅梢,硬說起來四郎也就是個識人不清,不過在魏臨心裡,四弟一直都是傻乎乎的,被騙很正常。
真正讓魏臨生氣的是,這人小小年紀卻不好好念書,滿腦子想的都是亂七八糟。
不早早收拾一下,只怕以後就要成了禍害。
禍害自己,還會禍害家人。
於是魏臨俐落的把魏寧的胳膊捆了,又沉著聲音問了句:“以後還來不來?”
魏寧年紀輕,經不起激,這會兒叉開腿坐在軟榻上,就算心裡已經怕得發抖,可是嘴上依然嚷嚷:“為什麼不能來?別人都能,我也能!”
魏臨沒說話,只是從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上面有著漂亮的綠寶石,鄭四安認出是楚王送給他的那把。
下一秒,魏臨就將匕首紮在了魏寧的兩腿之間!
這匕首雖沒開刃,但是架不住魏臨的力氣大,這一紮,居然直接紮透了軟榻,直接戳在了魏寧面前,刀背閃爍的凜凜寒光,瞧著格外瘮人。
魏寧登時愣住了,而後便是冷汗直冒。
三哥,三哥這是要作甚……
就聽魏臨沉聲道:“如今世事艱難,行差步錯就是萬劫不復,不但自己受累,還會牽連家人。你若不改,那我就幫你改。”
魏寧剛才鼓起來的小躁動早就沒了影子,這會兒嚇得牙齒打顫:“怎……怎麼改?”
魏臨看了他一眼:“斷了孽根,也就安穩了,放心吧,哥哥們待你好,會給你過繼的孩子的。”
……什麼!
此話一出,魏寧嚇得差點又暈過去,一旁的鄭四安也是一臉懵。
不過很快鄭四安就反應過來,魏臨這是嚇唬他的,匕首壓根沒開刃,真的想下手,魏臨只要長劍一抖,說切哪裡就切哪裡。
而且看魏臨那模樣,也是故意做出姿態來,準備一次就把魏四郎給收拾服了。
孩子犯熊老不好?抽一頓就好了。
可是魏寧看不出真假,扯著嗓子就要嚎:“啊啊啊唔……”
剛開口,就被魏臨一把捂住了嘴,把他所有聲音都堵了回去。
鄭四安則是轉過身,表情淡定的往外走,還貼心的關好了門。
魏臨忙著教育弟弟,自己沒必要圍觀,反正危機盡去,剩下的就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了。
不過鄭四安還記得魏臨劈了一張牀,便拿出幾個小銀錠當做賠償。
路過老鴇時,他聽到這位風韻猶存的婦人樂呵呵的道:“還是咱們紅梢有本事,瞧瞧,把四少爺伺候的多好。”
……叫的這麼慘,哪兒好了?
鄭四安眼皮一跳,心裡道,這青樓楚館他是再也不想來了。
等出了門,鄭四安就準備去找三少奶奶的馬車守著。
哥哥收拾弟弟,收拾完了只怕魏臨心情也不會多好,與其到時候撞到槍口上,倒不如去保護三少奶奶,反正鄭四安也看透了,自家大人鐵樹開花以後就是蜜裡調油,對著三少奶奶總是沒脾氣的。
算來算去,還是霍雲嵐身邊最安全。
可是鄭四安沒想到,霍雲嵐並沒有留在原地等候,而是讓人把馬車趕到了聆音閣不遠的拐角處。
霍雲嵐就安安穩穩的坐在馬車裡,神情淡定,眼睛卻一直在往外看,心裡算著時辰,時刻準備讓人進去把表哥拽出來。
見鄭四安來了,霍雲嵐笑容依舊,只是指尖微微收進:“表哥怎麼沒來?”
鄭四安忙道:“大人……跟四少爺說道理呢。”
霍雲嵐不信:“他還會說道理?”自家表哥分明是只動手不動口的。
鄭四安輕咳一聲,道:“可能也稍微嚇唬了一下。”
沒想到這話反倒更讓霍雲嵐相信,她點點頭,放下了心。
就在這時,從小巷子裡走出了兩個人。
為首的是個佝僂身子的婦人,身後跟著個小姑娘,穿著破爛,年紀不大,只有臉面被擦得乾乾淨淨,還捆了手,看兩人模樣就能猜出這是人牙子帶人去發賣的。
就在這時,小姑娘腳下一絆,跌倒在地,原本襤褸的衣裳撕了個大口子,引得婦人張口便罵。
鄭四安想要把馬車帶遠些,不讓這事兒髒了霍雲嵐的耳朵,卻聽霍雲嵐道:“等等。”
霍雲嵐下了馬車,細細的瞧,遠遠的看到女孩露出來的小臂上有塊燙傷。
形狀,像極了那天魏臨拿給她看的天馬圖案。
霍雲嵐記性好,立刻想起魏臨說過,那副圖是從徐承平交出來的銅飾上拓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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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牙子拽著女孩要走,霍雲嵐忙對著鄭四安道:“那小姑娘我瞧上了,煩勞把總幫我去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