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十一)
這一夜安穩得很, 只是池小池又做夢了,在淩晨三點時醒了過來。
池小池看了一會兒天花板,開口道:“阿統啊。”
奚樓:對不起,我聾了。
池小池堅持不懈:“阿統,我們聊三塊錢的天唄。”
奚樓:對不起,三毛也不聊。
他到現在也不大能接受宋純陽的身體內多了另一個人。
即使這人和宋純陽一樣嘴滑人皮, 但宋純陽這人是因為簡單而快樂,而池小池哪怕在笑,也叫人辨不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池小池撈不著一個能說話的,無奈嘆息一聲,單手墊在腦後,轉身打量起身側熟睡的甘彧來。
這牀不算很大,所以甘彧側身而眠, 只占了小半邊的牀。
看到這幕, 池小池心尖一動。
這個睡眠習慣叫他想起了一個人。
那時, 池小池經常去婁影家借住,婁影體質好,身上冬暖夏涼的,池小池恰好相反,冬冷夏熱, 睡覺時就愛挨著他,跟蹭空調一樣舒服。
小時候的池小池睡覺死, 睡相也不好, 睡著後經常踢了自己的被子, 又去拽婁影的。
婁影半夜被他折騰醒,也不很生氣,把自己的被子讓給他,又下地把他踢掉的被子撿回來,拍一拍,自己蓋。
不過,有一次他著實是鬧得過分了,婁影跟他換了兩回被子,但不出半個小時,他又哼哼唧唧嘟嘟囔囔地一腳把被子踹下了地,接著動手動腳地去搶婁影的被子。
一而再,再而三,婁影饒是脾氣再好也有點生氣了。
第二天,池小池一覺醒來,發現婁影正在屋裏的小桌上擺放油條豆漿,豆漿是現磨的,油條是附近最好的早點攤上買來的,一等一的酥脆,趁熱吃最可口。
池小池迷迷糊糊的想要起來,誰想扭了半天卻爬不起來。
被子卷成筒狀,池小池連胳膊帶腿兒都被當成粽子餡兒裹在裏頭,一條打背包用的細繩把被子卷從頭到尾纏了一圈兒又一圈兒,最後在腰部打結完工,把池小池包裹得動彈不得。
池小池有點懵:“婁,婁哥……”
婁影一回頭,發現他牀上的粽子餡兒蓬頭亂發地醒了,正躺在牀上眼巴巴瞧著自己,微微一笑:“餓不餓?”
池小池低頭看看,又乖乖點頭:“嗯。”
婁影:“自己折騰出來,才許吃早餐。”
池小池滾了兩下,出不來。
他又試圖躬身去咬那繩結,卻彎不下腰來。
池小池眼珠轉一轉,也猜到自己變成春卷兒的緣故了,馬上軟了聲音撒嬌:“婁哥婁哥。”
他知道婁影心最軟,果然婁影目光一柔,坐回了牀邊,溫柔又無奈地掐了下他的鼻子尖:“以後不能踢被子了。”
池小池答應得比什麽都快,一臉討好的笑容又甜又乖:“好。”
婁影一看就知道他沒往心裏去:“你這樣誰還敢跟你睡一張牀,將來要怎麽娶媳婦?”
彼時的池小池覺得談戀愛睡媳婦這事兒離自己太遠,還不如桌上的早餐來得實在。
他說:“那我不娶媳婦了,一輩子跟著婁哥。”
婁影笑:“傻話。”
說罷,他把被子卷解開,把這嘴甜的餡兒放出來,又揉揉他的頭發:“快去洗漱。油條涼了就不好吃了。”
話是這麽說,但池小池從來沒有感覺自己睡相差到哪裏去。
他家面積小,雜物多,他父母睡一張可供收納的雙人牀,他就打地鋪。
地上比牀上可大多了,哪怕蹬了被子,只要覺得冷了,一伸手就能把被子拽回來,因此一覺醒來,除了移了位置外,池小池大體上還在被子的保護範圍之內。
直到多年後,他第一次進劇組,有了可供獨立休息的房間和大牀。
他很自然地睡了上去,卻在半夜被空調凍醒。
他伸手去拉被子,發現被子已經全掉在了地上。
池小池當晚總共掉了兩次被子。
第二天,他管劇組要了兩個3公斤的沙袋。
從那之後他就很少踢被子了。
思及此,池小池伸手試了試甘彧手腕的溫度。
在任務世界裏,此時是秋季,秋老虎威力之下,房間內仍不免有些悶熱,而甘彧身上卻涼幽幽的,可以想見如果抱著的話肯定舒服得很。
池小池看著眼前熟睡的甘彧,竟是有些喉頭發緊。
如果他真的是061的化身,如果061真的是婁哥……
池小池早已發誓不會再給自己任何失望的機會,但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些控制不住。
……這樣並不好。
池小池浮想聯翩了一會兒,便把那些多余的心思都收了起來,打算玩一會兒卡牌遊戲等天亮。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幽微的女人歌聲從走廊傳來,顫顫悠悠地捏著嗓子哼哼,聽不出歌詞,但調子倒是挺悠遠悅耳的。
池小池一個冷顫,下意識往甘彧的方向靠了靠。
那歌聲飄飄蕩蕩地由遠及近了,聽得人雞皮疙瘩直往上竄。
池小池堅決不作死,權當沒聽見,但還是忍不住又往甘彧身上靠去。
聲音愈近了,不知道是不是沖著這裏來的。
池小池只覺心跳如鼓,咚咚咚的響聲就足夠把走廊上唱歌的人引來了。
他發力按壓住心臟,衷心期望現在有人能抱住他,這樣他的恐懼或許能被抵消一些。
誰想,下一秒,甘彧便伸臂攬住了池小池的腰。
池小池一僵,而甘彧舒展臂膀,另一手親密又自然地繞過他的頸部,按住他腦後,讓他妥帖地窩進自己懷裏,像是在安撫一只受到驚嚇的大貓。
隔著一層薄薄的睡衣,他的手指輕輕劃著池小池的脊柱位置。
這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撫摸法,類似於擼貓。
池小池被他擼得有點發軟,渾身過電似的發麻,心裏還惦念著外頭那個半夜唱曲兒的,竟沒覺得犯惡心。
他們兄妹兩人不知什麽時候都醒來了,只是誰都沒有發出響動。
甘棠從牀上無聲無息地爬起,靜默地盯著門口,手邊不知何時已握了一把匕首,看握匕首的姿勢顯然是老手。
唱歌的女人拖沓著腳步,逼近了門口。
她越接近,池小池越忍不住往門口看。
在黑暗中早已睜開了眼的甘彧微微皺了眉,反手在池小池背上寫字。
他說:“看我。別怕。”
歌聲從池小池門前飄過,並未停留。
池小池長出一口氣,渾身緊繃的肌肉放松了一點,打算從甘彧懷裏出來。
誰想剛才經過一番折騰,他和甘彧已經來到了牀邊,他稍稍往後一挪,就不慎撞到了擺在牀頭櫃上的空玻璃杯。
玻璃杯朝地面直墜而下。
池小池猛地炸出了一身冷汗,可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甘彧便一個翻身壓在他身上,一把將即將跌碎的玻璃杯奪回手中。
歌聲停了一瞬,主人似乎在側耳細聽。
屋內諸人也是屏息凝神,連一口氣都不敢多喘。
少頃,歌聲再起。
看來女人並未發現這小小的騷動。
歌聲漸漸遠了,直到消弭無蹤。
趴在池小池身上的甘彧輕手輕腳地將玻璃杯放回牀頭櫃,又從他身上下來,替他拉一拉被子,輕聲說:“睡吧。”
甘棠點頭,乖乖躺平。
池小池也沒說自己一旦醒了就很難睡著的事情,躺平閉眼,佯裝已經睡著,可是心跳節奏仍亂得很,咚咚有聲。
不知過了多久,猜測兄妹兩人大概都睡著了,池小池又睜開了眼。
因為很怕房間裏的那幅氣球照片,他們的牀位做出了調整,不再直面照片。
從池小池的角度,擡眼就能看見窗戶上投下的層層沓沓的樹影,影子斷續繚亂,彷彿能聽見枝葉相觸之聲。
但不出幾瞬,池小池便窒住了。
一張女人臉從夜色中而來,慢慢貼上了窗戶玻璃,冷森森地向內望去。
……而這裏是三樓。
因為擠壓,那張臉的五官都變了形狀,扁平得就像鯰魚,池小池隱隱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可哪裏還敢細看,閉目裝睡,但肩膀卻都忍不住發起顫來。
在那目光即將落至池小池身上時,睡在池小池身側的甘彧似是夢見了什麽,發出一聲含混的囈語,旋即攬過池小池,額頭與池小池冷汗遍布的額頭相抵。
那清淺又悠長的呼吸聲撲到池小池臉上,給了他極大的安慰。
池小池就這樣抵著甘彧的額頭,不去擡頭查看那女人走了沒有,竟漸漸地安下心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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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光高升,七點左右,他才重又蘇醒過來。
兩人頭抵頭,一直未改變姿勢。
甘彧俊朗的眉目即使放大數倍也依然讓人怦然心動,更不用說這張臉背後可能的身份,池小池一張厚得刀槍不入的臉皮都有點摟不住,往後縮去。
這動作引得甘彧醒轉過來,他睜開眼,未語先笑:“我又抱著你了?”
池小池想,這個“又”字用得堪稱精妙。
甘彧溫和一笑:“抱歉,我這個人睡相比較差。”
池小池還能說什麽,只能信了他的邪。
任務者們集合起來吃劇組早飯時,都在小聲談論昨天晚上聽到的歌聲。
而看到同時出現的池小池與甘家兄妹,袁本善臉色不大好了。
這兩天,他盡惦記著關巧巧的事情,現在關巧巧已經被解決,他也該好好管一管自己這個不懂得防備的小男朋友了。
他坐到池小池身側,輕咳一聲:“昨天晚上……你聽到了嗎。”
池小池點頭,真情實感道:“嚇死我了。”
甘彧將剝好的煮雞蛋遞到池小池手中,接話說:“純陽可真的嚇壞了,多吃一點,壓壓驚。”
袁本善看了他一眼:“我在和純陽說話。”
甘彧客客氣氣的:“我也是。”
經過這幾天,在場的任務者誰看不出來,這個小瞎子竟然勾搭上了兩個男人,那個姓袁的是正宮,至於那個醫生,說是同事,誰信?
對於他在任務世界裏還能開後宮這件事,所有的任務者都表示嘆為觀止。
學不來,學不來。
身處關註中心的池小池卻非常有小錶砸的自我修養,喝袁本善盛來的粥,吃隔壁老甘剝好的雞蛋,不為所動。
在這之前,袁本善幾乎從未擔心宋純陽會另投他人,但甘彧的出現卻叫他不得不多想了。
他有些焦急,一肘壓在桌上,逼近了池小池,聲音卻還是盡力克制著的溫柔:“你跟別人一起睡,也得考慮考慮我的心情吧。”
池小池眨巴眨巴眼睛:“我答應跟他們結盟了。”
袁本善楞了一會兒,臉色慢慢變青:“怎麽不跟我商量?”
他壓低聲音:“你把那件事告訴他們了?”
池小池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同樣低聲道:“你以為我不想呀。他們一進來就註意到我的眼睛顏色不一樣,瞞不過去的。”
袁本善眉頭擰成了疙瘩。
的確,甘彧是純陽的同事,擡頭不見低頭見,如果發現純陽眼睛的秘密,要麽殺了,要麽就結盟。
相比之下,後者比前者要合算很多。
袁本善冷眼旁觀了幾天,看得出來這甘家兄妹行事冷靜,他們從未跟人結盟,雙人過到了第八個世界,也不會是什麽軟柿子、豬隊友。
想到此處,袁本善甚至有點慶幸關巧巧的死。
畢竟系統有規定,結盟人數最多不得超過四人。
打定主意後,袁本善仍保持著一臉的不贊同:“我們給巧巧帶點兒吃的吧。她也是我們的盟友,應該問問她的意見。”
甘彧與甘棠對視一眼,紛紛放下筷子,表示同去。
眼看剛才還有劍拔弩張之勢的四人齊齊往樓上走去,氣氛和諧又美好,眾任務者簡直對池小池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靠,牛逼。
上樓前,袁本善就已經有了想法。
門已經上鎖了,而且沒有備用鑰匙,他們這回去,註定敲不開門。
等到宋純陽他們發現不妥,一切晚矣。
那鬼應該已經很接近關巧巧了,無論如何,她都死定了。
她極有可能已經被拖入了畫中,或是被撕成碎片,死無全屍。
就算她仍以自己離開房間時的模樣死在牀上,她的死也完全可以推在那鬼魅身上。
那手術結他故意打得和自己慣用的手法相反,按照純陽那個性子,只會傷心好友被鬼殺死,並不會起疑。
在想象間,袁本善嘴角含了笑,拐過二樓的樓梯,一擡頭,整個人便如雷擊,僵立當場。
關巧巧站在三樓樓梯頂階,化了一套日常妝,還早早換上了電影服裝,言笑盈盈,哪裏還有前兩天發瘋的模樣,那些照片看起來再也不會對她產生任何影響了。
她看著底下神態各異的四人,道:“前幾天耽誤拍攝了,對不起。”
說罷,她對池小池嫣然一笑:“純陽,我來了。”
池小池頓覺寒氣從腳底往上冒去。
……他想起來了。
昨天夜晚,他之所以覺得貼在窗戶上向內張望的臉熟悉,就是因為那是關巧巧的臉。
在他們眼前站著的人,還是關巧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