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大逃殺:絕地求生(十八)
午飯開始前, 來投奔的異能者又多了十幾人。
婁影雖說打好了提前量,但到頭來菜還是不夠。
他應變靈活,將香菇炒菜心時多發的半盆香菇瀝幹切片, 拆骨雞腿切丁, 腌制在調制好的姜汁醬料中, 隨後將雞丁滑炒至熟, 連汁澆在已熟的糯米飯上, 再端上桌去,就是一道簡單可口的糯米雞飯。
大多數人餓了一天多,見了熱騰騰的食物, 眼睛都綠了, 捧碗大快朵頤。
也有少許謹慎的異能者, 直到看其他人吃了, 確定飯食沒問題, 才敢動筷。
池小池閑來無事,在竈臺邊拿小樹棍在地上寫食堂標語。
“體肥還須少吃飯, 人美就要多讀書。”
婁影一低頭,發現池小池又在鬧幺蛾子:“別鬧, 洗手, 吃飯了。”
池小池乖乖洗手回來, 正要掀開鍋竈,婁影就拿起一個倒扣在玻璃碗上的大海碗, 露出一碗剛煮好的雞蛋肉絲面:“喏, 給你開的小竈。”
池小池心間一暖, 飛快把碗抱進懷裏:“謝謝哥。”
婁影有點好笑:“就一碗,沒人跟你搶。”
大家都吃上了飯,婁影的忙亂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拿軟布擦著手,看池小池埋頭呼嚕呼嚕地吸面條,心裏很是熨帖。
婁影說:“你看,準備了一上午,到頭來還是差一點沒趕上飯點。”
說著,他狀似無意地嘆了一句:“……不是什麽計劃都是完美無缺的啊。”
聽上去只是一句尋常的抱怨,卻讓池小池的手一頓。
只是這停頓太過短暫,他又開始進食,只是這次,他把臉埋在了面碗裏,熱氣浮上眼鏡鏡片,添上一層白霧,擋住了他的眼神。
婁影拿起醋壺,在池小池碗裏添了兩滴:“既然不能做到完美無缺,就不要強逼自己……”
池小池打斷了他:“我吃熱了。想找個涼快點的地方吃。”
“去吧。”婁影溫和道,“我也該去異能者裏走一走了。……有些事情,我想有點在意,想確認一下。”
池小池勉強道:“什麽事情?”
“暫時還不能確定。”婁影為人向來謹慎,“等明確了,我會告訴你的。”
池小池轉開眼,自言自語:“……你永遠是這個毛病。”
婁影:“什麽?”
池小池端著碗起身:“沒什麽,我走了。”
池小池捧起面碗,逃也似的跑到了菱角香還沒散去的池塘邊。
“白安憶”的意識還沒到消散的時間,因此把兩個人的對話都聽入了耳。
他嘖嘖兩聲:“你的計劃完全被看穿了啊。”
池小池自言自語:“……為什麽?我露出什麽破綻了?”
明明他在和婁影談話時有意展現出對計劃的絕對自信,沒有在“白安憶”試探自己時露出任何口風,就是怕婁影與他意識互通,察覺到什麽。
……怎麽會?
“他說不定一開始就知道了呢。”“白安憶”語出驚人,“……你利用池江雨,一力讓他成為眾矢之的的事情。”
在明確了這個世界的基本情況以後,池小池所有的行動目的,都是試圖讓所有人認為,池江雨是一個多異能者。
以這一目的作為前提,會衍生出數種可能性,而不是池小池先前所反復強調的“絕對安全”。
不過,在排除一種最糟糕最糟糕的結局後,不管哪一種可能,最終都會指向一個“絕對”。
……白安憶,絕對是那個最有可能活到最後的人。
那個最糟糕的結局是,在得知隊伍中存在多異能者後,當局立即中止遊戲、中斷直播,對全體異能者進行即時清除,以防出現多異能者的事情傳播開來。
這種斯巴達式手段的確硬核,也最是一勞永逸,然而,初次發現的多異能者的研究價值、直播觀眾們可能產生的抵觸情緒,已開啟運轉的賭博大盤,等等,都是當局者必須要考慮斟酌的因素。
如果機構當真在意這些,一定會使用各種手段旁敲側擊,好確認池江雨是否是多異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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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池小池特意選擇了賠率第一的臟辮男下手。
果然,他讓池江雨一戰成名。
他們既擺脫了機構“鯰魚”的追殺,又成功吸引到了所有直播觀眾的註意力,不管是多麽惡意的關註,至少,機構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派遣“鯰魚”對池江雨進行試探和聯絡了。
這樣大張旗鼓的行徑,自然也會吸引到隊伍中的“鯰魚”註意。
針對這類“鯰魚”的處理,機構又會衍生出兩條不同的道路。
一、殺掉“鯰魚”,保護多異能者不受損害;
二、放任“鯰魚”接近池江雨,刺探更多情報,甚至殺掉池江雨。
其實,兩種皆有可能。
面對“多異能者”的佑惑,機構明顯是選擇了前者,而池小池通過昨夜的異常死亡報告,間接印證了這一點猜想。
但他在陳述時,只選擇性陳述了前者,好讓自己的計劃聽起來無比可靠。
“鯰魚”不中用了,而池江雨又正處在萬眾矚目的時候,機構所能采取的最有效的確證他身份的方式,也只剩下“直接向他詢問”了。
池小池與婁影還是有默契的。
他敢確信,池江雨一定會借此機會,設法出言,向機構要求保護白安憶。
這樣一來,池江雨的多異能者身份,等於在機構那裏坐實了。
再往後,又會延伸出幾種可能。
一,機構經過商討,確定池江雨身為“多異能者”的研究價值,要保護池江雨到底,完全按照他提出的計劃行事。
那麽,依照他們之間的約定,白安憶的安全,就會得到官方機構和池江雨兩者的完美保護。
二,機構經過商討,確定要殺死池江雨,以絕後患。
機構既然沒有在一開始中斷遊戲和直播,那麽選擇現在中斷的可能性就很低了。這樣一來,立刻殺死池江雨,毫無疑問會引起觀眾反彈。畢竟池江雨之前的高調舉動,已經讓許多觀眾覺得他是奪冠熱門,於是把大筆款項押在了他身上。
所以,機構應該不會馬上殺死他,有可能會在遊戲和賭博都結束後再動手。
而這樣一來,池江雨死前,白安憶同樣會得到庇護;池江雨死後,白安憶作為多異能者池江雨的“表弟”身份,也有極大可能成為一道屬於他的護身符。
與上一個選項同理,池小池仍是選擇性敘述了最好的那個結局。
如果把池小池至今所做的一切比作一個RPG遊戲,那池小池選擇陳述、並希望大家相信的,就是一路選擇最佳選項,所達成的那個完美Happy Ending。——借刀殺人,殺死所有“鯰魚”,為上一世的兩個白安憶報仇雪恨,再集中所有異能者,設法把他們帶出這個荒唐的大逃殺世界,制造混亂,最終,帶著所有人一起逃離。
“白安憶”曾問過池小池,既然“多異能者”這個身份這麽安全,為什麽要讓池江雨來當這個多異能者呢。
當時,池小池顧左右而言他,拿了兩個理由和一個賭約來搪塞他。
但在自行梳理過所有可能性後,“白安憶”發現,被推至風口浪尖的池江雨,其實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他承擔著所有風險。
他可能笑到最後,也有可能當場暴斃。
池小池一直在騙人。
騙“白安憶”,騙池江雨,以至於騙池小池自己,騙他們說,這個計劃安全無害,會一路順利地執行下去。
然而,事實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只有池小池這次的任務對象白安憶而已。
為了白安憶,他選擇讓池江雨冒險,甚至,不惜犧牲池江雨。
對此,“白安憶”表示:“我很感謝你,也代他謝謝你。但是,為什麽?”
池小池端來的面碗被他擺在一邊,再沒有動過一筷子。
半碗面已經冷了,被打散的蛋黃成了面湯上的一層浮粉,看上去叫人胃口全無。
池小池:“什麽‘為什麽’?”
“白安憶”:“為什麽不老老實實照著流程走呢。你,我,池江雨,我們三個,只要合作,就能輕松得到兩個名額,活著出去了。”
池小池說:“你想得美。”
“白安憶”:“……”
池小池:“如果按流程走,在那些觀眾眼裏,你就是白安憶的異能。你跟他們解釋,你是白安憶擁有自我意識的第二人格,並進化出了異能,你覺得他們會信?所以,要麽你不出現,要麽白安憶就不能展現任何其他異能,否則,白安憶就會被認定是多異能者。現在我哥受到的一切威脅和危險都會落在他的頭上。這是你樂見的嗎?”
“白安憶”恍然。
這樣一來,要麽,他們的戰力會慘遭削弱,要麽,白安憶就會被認為是多異能者。
哪怕前期能仗著異能者數量較多、官方和賭博者們的註意力分散的優勢隱瞞一段時間,等到後期,異能者少了,他們也難免會暴露實力。
到時候,白安憶一旦被判定為多異能者,他們失了先機,反會陷入被動。
……但是……
“你哪怕不展露異能,也沒問題的。”“白安憶”說,“上次是我大意了,可憑我和池江雨的能力,總能保護小白到最後,兩個名額……”
“我哥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池小池脫口而出,“他不能占其他異能者的生存名額!如果真走到一百一選三的結局,他也必須死!”
焦慮、抑郁、煩躁,所有的負面情緒,這一瞬間在池小池的身體裏集中爆發。
池小池忍著針刺似的頭疼,摘去眼鏡,捂著半張臉,不堪重負地彎下了腰去。
這份不由分說的決斷,讓“白安憶”都為之一冷。
回過神來,他感嘆一句:“哦,真是冷血。”
池小池緩過最厲害的一陣頭痛,才把臉埋在掌心,輕聲道:“你就這麽想配合他們玩這個遊戲嗎?”
他自言自語:“明明有辦法用多異能者的身份吸引所有人過來,把他們帶出去,為什麽一定要殺人?一百一選三,婁哥才是必死無疑,他人那麽好,一定會選擇最後犧牲自己……所以我的計劃一定能成功,一切都很順利,婁哥直到現在都沒出事,我的運氣很好……外面應該已經進行到商量是留他還是殺他的步驟了,沒問題的,他們絕對不舍得殺一個成熟的多異能者……”
“白安憶”把池小池的反常盡數看在眼裏。
等到池小池自言自語的聲音低了、弱了,他才問:“為什麽不把你的計劃告訴你哥?”
池小池揉亂了額發,又發力抓緊:“告訴他,讓他知道,我為了任務對象,打算讓他去冒生命危險?他肯定會答應,可我……沒辦法面對他,沒辦法告訴他他有可能會……所以我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不需要他……”
“哦。你是希望他死的時候才明白你的計劃?”
“我說過,我不會讓他再在我面前死上一次!”池小池勉力壓低了聲音,“……我會努力。”
“白安憶”哭笑不得:“你這人啊,到底是理性還是感性?”
池小池不語。
他覺得這個問題不重要,自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婁影和白安憶,因此根本沒有必要回答。
“不過現在皆大歡喜了。”“白安憶”攤一攤手,“他可能早就知道了,而且看起來,他很樂意當你的道具。”
池小池掐了掐太陽穴:“閉嘴。”
“怎麽,還對計劃不滿意?說實話,你都做到這一步了……”
“不行,不夠。還不夠圓滿。”池小池說,“可能我還遺漏了什麽……”
“白安憶”遇到這樣難搞的人,也是一腦門子官司:“好了好了,與其糾結那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漏洞,不如告訴我,你有什麽把所有人都救出去的辦法?”
池小池揉了揉臉,竭力讓自己在頭痛中保持清醒:“……鎖靈瓶。”
“白安憶”:“那是什麽?”
“一種兌換道具。”池小池說,“當初,我哥的老板把我扔進靈異世界裏,我一點準備都沒有,不過最後兌了一個鎖靈瓶,還蠻管用的。後來,我怕他故技重施,就兌了很多鎖靈瓶。結果一次都沒有派上用場……”
說到此處,池小池樂出了聲:“他一套一套的,還挺有創意,先讓我做將軍,又把我扔到這裏,不過就是想逼我殺人而已。”
“白安憶”:“你還沒說,那個鎖靈瓶是幹什麽用的。”
“……專門存放靈魂能量體用的。”
簡單解釋後,池小池望向已經吃飽了飯的異能者們,說:“整整一百個,簡直太適合在這種場合用了。”
直到傍晚時分,池小池擔心的事情也沒有發生。
約到下午兩三點時,遊戲區內,刨除在各種混戰、遭遇戰中死亡或是自殺的玩家,再刨除池小池與婁影兩個,存活人數共計75人,都集中到了C3區。
他們中有一半是信任池江雨,認為他的確有帶眾人離開的本事,一半則是想觀望觀望,如果他是有意要集中玩家,聚而殲之,那他們也大可以一擁而上,以數十敵一,不怕弄不死他。
他們的姓名都被池小池登記在冊,一個不落。
但偏偏有一個玩家仍縮在藏身地,久等不至。
彈幕區的各位大爺等急了,漸漸沒了耐性,紛紛叫囂起來。
“操,膽小鬼,這麽膽小玩什麽遊戲?”
“他在H1區,躲在一個山洞裏裝死,幹等著幹什麽,一隊人開過去,嚇也把他嚇死了。”
“等他幹什麽??打呀,怎麽不打。”
“和和平平的假不假啊,往他們嘴裏塞一把橄欖枝好不好?”
池小池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再等待下去,其他異能者的心情很有可能受彈幕影響越來越大,如果發生暴動,恐怕很難收拾。
一旦用鎖靈瓶把其他所有玩家收入倉庫,那一個躲藏起來的玩家,加上池江雨,再加上白安憶,應該就能算是最後的三名存活者吧。
池小池還記得婁影今天提過的那個異常,特別去關心了一下:“有什麽發現嗎?”
婁影的回答是:“已經解決了。放心。”
為免池小池擔心,他又解釋了一遍:“我掃描過所有人的隨身物品,沒有發現銅牌一類的物品。所以,我們之中應該不存在‘鯰魚’了。”
池小池嗯了一聲,心情還是有些沈重。
朦朧間,他總覺得有些不安。
這種時候,本該是要讓趙柔發揮作用的。
盡管池小池警告她不要擅自使用預知異能,但趙柔因為一直擔心會有異變,為求安心,不斷開啟預知異能,反倒忽略了異能對她本身的精神消耗。
在兩個小時前,她昏睡了過去,晃也晃不醒。
缺了這一層保障,池小池心裏不算踏實,但情況如此,已經拖延不得了。
他說:“準備動手吧。”
婁影:“嗯。”
婁影態度如此淡然,惹得池小池不禁看了他一眼。
婁影被他目光輕輕一勾,也低頭看向他,目光裏沒有被隱瞞的譴責或是憤怒,只有讓人心中發軟的寬容之光。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
現在想到他這句意味無窮的許諾,池小池低下了頭。
婁影單手撫上了他的頭發,溫和地揉了一揉。
兩人沒有多余的言語,沒有認錯,也沒有原諒。
因為他們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而來,其他事情可以留在以後,等有了時間,再慢慢地講。
婁影正了正臉上的面具,站起身來。
一時間,屏幕外、遊戲中,無數道視線對準了他。
有的異能者站了起來,有的已經暗中調集了異能,隨時準備自衛。
“各位……”婁影聲音清朗,“冒犯了,請多多海涵。”
……直播者腦補中血雨腥風的大戰並沒有出現。
數十道強光閃過屏幕,如同雪亮亮的閃電倏然抖開火鏈,刺得人眼中發痛,待眾人勉強睜開眼睛,才駭然發現,立在曠野當中,竟只剩下了池江雨和白安憶兩人。
應急處理部愕然了十幾秒,炸成了一鍋粥。
“確認情況,其他異能者都去哪裏了?!”
“報告報告!信號全部斷開!定位失效!項圈檢測不到任何生命跡象存在!”
“回放!回放!剛才到底發生什麽了?!”
大局底定,彈幕區除了一部分在罵街的,抱怨沒看清楚怎麽一下子就殺了那麽多人的,討論這到底是什麽異能的,大部分人都在彈冠相慶。
他們都投了大筆錢來買池江雨存活。
雖然賠率已經無限近於1比1了,但好歹是得了回頭錢。
確認過75個鎖靈瓶裏都裝滿了,婁影也轉身朝向了池小池,溫和一笑:“安心吧。我們也可以準備離開了。”
池小池環顧四周的茫茫曠野,若有似:“……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
婁影:“是什……”
他的話,沒有再能說下去。
池小池楞楞地看著從婁影左前胸穿出的一只鮮血淋漓的人手,失去了所有語言組織能力,面色一點點轉為無血色的慘白,好像渾身的血液都隨著婁影一並流失了。
他想,這是什麽。
……開玩笑的吧。
所有的人都傻了。
傾家蕩產買池江雨會贏的玩家,剛剛拿到“保留池江雨性命,進行研究”的新通知的應急處理部部長,以及池小池,都呆望著那個含著笑意、從池江雨身後探出頭來的人,頭腦停轉,渾身發麻。
他彷彿是從曠野平地上長出來的幽靈。
……剛才,他明明還不在那裏。
池小池聽到自己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魏……十六。”
“不是魏十六哦~”
魏十六的皮膚蒙上了一層特殊的物質,像是被潑了一桶膠水後迅速風幹的結果,皮膚緊繃繃地收縮起來,五官變形,渾身呈現出淡粉色的光澤。
……彷彿在經歷著一場難看的蛻變。
他望向池小池的眼神充滿戲謔與玩世不恭,和二人在車上打照面時、他歪頭看向池小池的眼神一模一樣。
他微微轉動著自己的手指,滿意地聽到從婁影傷口裏發出的血肉模糊的聲音,傾聽天籟一般,發出了一聲滿意的喟嘆。
他的嗓音由於緊縮起來的鳥肌,發出男女莫辯的尖細聲音。
“……現在,我是魏十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