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問國事帝王召臣工 奏條陳伯爺得聖意
一時策馬回了營帳,祿海在帳子門口等著,見二人都是衣衫不整,這也便罷了,陛下突然單獨帶了方昭儀去跑馬,以他對陛下的了解,去做什麼也能猜到一二。
但馬行至身前,祿海才眼尖地看到燕齊光的外褲、靴子和狂驄的毛髮上,都有零星血跡,淡淡的血腥味也隨之傳來,祿海大驚失色: “陛下,您受傷啦?”
燕齊光先下了馬,才把嫮宜抱下來,聞言沉著臉搖頭道:“朕無礙。內中省的人是愈發無用了,不是特地圈出來馴養猛獸的那塊地方,怎麼有狼出沒,明日再叫人去掃一遍,好好查查這是哪裡的疏漏,今日狼能進那裡,明日進了朕的營帳,都未可知!”
祿海聽得背後冷汗淋漓,忙恭聲應了,正要去吩咐,又想起一事來:“方才定安伯已從江南趕過來了,見陛下不在,才走的,說明日再來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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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齊光眉間才疏散了一點,先見一旁嫮宜亦是疲乏不堪,想她剛剛不僅身上勞碌了,精神上也是飽受驚嚇,柔聲道:“朕今晚有事,你先回去,好好歇著。”不由又吩咐祿海:“你親自送昭儀回去,看那邊安置妥當了再回來,你方主子今日受了驚嚇,別忘了叫丫頭們上一碗安神湯來定神。”
又繼續對祿海道:“阿耀的腳程倒是比朕想的還快些,江南水患之後,那片局勢朕懸在心中已久,你即刻叫人請他來,朕要連夜垂詢。”
話音未落,又聽遠遠有笑聲傳來,那人揚聲道:“偏我趕的這樣巧,表哥就不用讓人請了,知道表哥心急,我不請自到了!”
隨著聲音的漸次臨近,一人紫衣金冠,面白勝雪,明俊張揚,從遠處一片濃黑裡從容信步走來,如劈開黑夜的一道雪光,耀眼不能逼視。正是前段時間被燕齊光派去江南,剛剛才趕到平溪圍場的韓耀。
離得近了在場諸人才發現他瘦了許多,連臉頰上的肉都掉了許多,讓他原本那種面如好女的昳麗散去了許多,卻愈發顯出清晰深刻的五官,倒是氣質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著調,懶洋洋行了個禮,就斜斜站在原地,看著燕齊光和嫮宜兩個人發笑。
嫮宜心知是兩人這副樣子,一看就知道剛剛做了什麼好事,果然韓耀一挑眉,笑道:“我這樣日夜兼程的,卻不想看見表哥和小嫂子兩人真是神仙眷侶一般逍遙,但怎麼還弄得一身血呢,難道是去打雁反被啄了眼?”
嫮宜臊得滿臉通紅,燕齊光已指著韓耀嗔道:“看來在外頭的時間長了,心和規矩都野了,連朕都敢打趣了,看在你這樣勤謹辦差瘦了一大圈的份上,朕懶得跟你計較,只是若新元姑媽見著你這副樣子,定要跟朕抱怨,做什麼派你出去!”
韓耀笑嘻嘻地:“表哥別聽我母親混說,江南那等十里繁華的好地方,表哥便叫我常駐那裡,我也是肯的,還省得我母親念叨!這次被水患之事絆住了手腳,入眼的都是面黃肌瘦的災民,連水鄉美人都不得見幾個,可是白去了一趟!下次再有什麼江南的好差使,表哥再派我過去罷!”
燕齊光哼了一聲:“江南總督年愈六十,已跟朕提過好幾次要告老還鄉,朕想著你還年輕,性格不定,還得多磨練幾年,便壓了他的折子好幾年了,這個位置,就看你什麼時候夠本事去坐了!朕給你的十年時間已過了一半兒,若叫他這個位置坐到七十歲,朕看你還有沒有臉?你若有這個履歷,將來要入閣,就容易了,也替朕分擔一些,如今宗室裡只有長平王叔一個,還算提的起來的,其餘人,一個比一個紈絝,鎮日里溜雞鬥狗的,朕還沒他們舒坦自在呢,哪裡叫朕看得上!”
二人在門口就談起了朝政上的事,開了話頭就沒完沒了的,嫮宜忙覷了空兒,說要回去了,燕齊光回頭便叫祿海好生送了嫮宜出去,見她轉身走了,門口小太監挑了簾子,才自進去換衣。
韓耀慢了一步,也不進去,只看著嫮宜離開的背影笑,嫮宜無意間回頭,瞥見他的目光,灼亮、深沉,又帶著一點看好戲的惡意,頰邊一只酒窩深深,似天真,又似冷淡。
等韓耀再進去營帳,宮女太監們已服侍著燕齊光換下了帶血的里衣並靴子,重新換上一件家常的月白祥雲龍紋雪緞袍子,正端著盞茶吃,見他進來方笑道:“你是被哪裡的野花野草絆住了腿?這麼老半天不見你進來!”
韓耀只笑,自顧自坐了,接了宮女端的茶,方掏出一本折子來,小太監忙接了,呈給燕齊光。
燕齊光大刀闊斧坐在御案後頭,展開韓耀的折子,裡頭是江南水患的災情及後續整治的所有條陳,概述全面又筆力簡潔,通篇不見如何頌聖的空談,只談實情,應當不是師爺或幕僚代筆,是韓耀親書,不由再次細細看了,提了些具體情況和事項去垂問,見韓耀不僅條條都能對上,還頗能講出一番細節和道理來,才含笑道:“果然進益了,也能耐得住性子了。江南這一攤事大大小小多如牛毛,難為你耐心。從前朕到底還說你太浮躁,明日把這折子拿去早朝會上一觀,如今稱你一句能臣,朝中是無人不服了!”
韓耀拱手沖他行了一禮,笑盈盈道:“表哥一定要這樣誇我,那我就只能卻之不恭了!”
燕齊光抬手就將手頭一支筆砸過去了,笑罵他:“剛夸你穩重了呢,結果還是這樣!”又鄭重道:“明日朝會朕就提一提你的官階,因水患之功,一個三品的侍郎,是無甚問題的。只是你的爵位要往上提,就得按一段時間了,免得說你持功邀賞,反而將好事變作了壞事。”
韓耀一伸手,輕輕鬆松抓住空中投擲來的筆,揚起唇角:“別的賞不說,這支筆看著是進上的,弟弟就先謝賞了!”又起身一鞠躬,笑道:“表哥是為我好,弟弟再不知感恩,成什麼人了呢?”
說話間眼神明滅不定,猶豫片刻,把伺候在一邊的諸宮人都揮退了,才從懷中又掏出一本折子,道:“表哥上次說讓我回來的時候去一趟蘇州,那邊的事兒,已悉數查清了。只是……”
韓耀微微沉銀,不禁又重新浮現出一點作壁上觀的看好戲感來,見燕齊光已抬頭看來,連忙垂頭掩了,方道:“只是,我覺得表哥看了,應當不是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