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發佈時間: 2024-09-06 14: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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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湧

韓笑歌見青娘走了,四周的客人也都散了,才對玉疏笑道:「不過出來一趟,就有美人傾心,阿疏豔福不淺呐。」

玉疏故意撇了撇嘴,狀似苦惱道:「甫之何必笑我,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心無力?」

韓笑歌大笑出來,替兩人把酒倒滿:「的確是千古傷心事,當浮一大白!」

玉疏也不推脫,又一口喝了,才把這只小小夜光杯拿在指尖轉著,神情雲淡風輕。又見韓笑歌不過喝了幾杯,面上就已有些酡紅,不由拍著桌子笑不可遏,指著韓笑歌笑他:「甫之這個酒量,將來洞房花燭夜可如何是好?不用來幾個人,就能灌醉甫之,新娘子豈不是要獨守空房?」

韓笑歌「呵」了一聲,也不接話,大約是酒性上來了,以手擊桌,以指奏樂,施施然念道:「野觴浮鄭酌,山酒漉陶巾。但令千日醉,何惜兩三春?」

玉疏哺著一口葡萄酒,含著一縷笑,慢慢咽下去了,才語氣淡淡地:「若真能靠酒千日醉便好了,說到底也不過是我等世俗人不想清醒罷了。」

韓笑歌懶懶坐著,看她一眼,笑問:「阿疏在家千嬌百寵,也會有煩惱嗎?」

玉疏聞言憤憤瞪著他,片刻之後又覺得這個動作有點太孩子氣,就把目光又收回來,嗤道:「別人說便罷了,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你若說這個話,才是辜負我們從小的情分了。」

韓笑歌複又給她斟了一杯,自己也輕輕蕩著杯中鮮豔的酒液,看著透白的杯壁被掛上酒漬,又重新滴回杯子裡:「我知道你的心事。阿疏,這話我也是頭一遭勸你,阿臨對你好,雖說一開始有私心——現在或許也有。可是在他這個位置上,做事又怎能沒私心呢?但這麼多年來,再是石頭做的人,也總能磨出三分情來。何況……何況你父親,一天比一天難琢磨,現在又偏寵小兒子,站在他的立場上,自然要多加籌謀。你若因為這些事怨懟他,可真是對不住阿臨這麼多年為你付出的心血了。」

玉疏笑笑:「你是他的伴讀,更是他的心腹嫡系,自然為他說話。」見韓笑歌似要反駁,又擺擺手,也不開口,就這麼自斟自飲,慢吞吞品了三四杯,才道:「我若因為十多年前的事兒嘔氣,豈不是早就要氣死了。我氣的,是他已在給我留意婚事。」

韓笑歌一愣,方道:「怪不得這些日子,阿臨頗多留意年齡合適的世家子弟,我只當是……原來是因為這個。」他以為是樓臨想提拔一批年輕人,培養自己的嫡系。

他想了想又笑起來,衝散了先前那層若有若無的陰霾,眼神明澈、笑容疏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既然如此,你看我如何?」

玉疏自嘲一笑,擺手道:「可別、可別!我這樣的,去禍害別人也就罷了,既是一起長大的,怎能反禍害你!」

二人都是一陣大笑,韓笑歌笑得喘不過氣,點頭道:「的確是這個正理!那我還得多謝你手下留情了!」

玉疏大模大樣地抱拳道:「不敢當、不敢當。」

韓笑歌又笑過一回,等終於能喘上氣了,才又正色道:「阿疏,你也別覺得阿臨是在利用你拉攏世家,也不儘然——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爹這些年一直在北方前線打仗,之前還好些,最近幾年,戰況是越來越……」

他歎了口氣,眉目間一抹隱憂。玉疏擰眉道:「連韓大將軍都對戰況頭疼至此了嗎?」

韓笑歌的父親韓靖,一生戎馬,在大楚有戰神之稱。

韓笑歌點點頭:「其實不是別的,只是前方的糧草,一日比一日來的慢,現在都春天了,卻連去年士兵過冬的棉衣都還沒發下去,我爹每每來摺子催糧草,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推脫,長此以往……唉!」

「若北方真頂不住,其他邊境,怕是也危矣!」韓笑歌指了指桌上那壇葡萄酒:「你看這酒便知道,宮中有好幾年,都未收到過西域那邊的貢品了罷?」

「阿疏,戰敗割地賠款和親,可都是一整套的。阿臨此舉,雖有些太未雨綢繆了些,但也的的確確是在為你著想啊!」

「可恨我空學了這麼些年的武藝,空讀了這麼些年的兵書,前方戰事一觸即發,我卻只能在這裡歌舞昇平!」他也不用那小杯子了,拿著一開始那只粗瓷大碗幹了一整碗,喝完把碗重重往桌上一扣,才閉著眼長長歎息了一聲。

韓大將軍在前線打仗,家小自然都是要留在京中的,不然他掌著二十萬大軍,要是通敵了可如何是好?

是以韓大將軍一日不回,韓笑歌便只能待在京中一日。

他是知道這個道理的,又不能明言,只能一杯接一杯喝著酒。

他酒量實在一般,剛剛那一碗下去,現下又喝了這麼些,很快就喝醉了,口中模糊道:「若是阿臨能早日登……」

玉疏一聽便覺不好,忙亂之下,只好把手中杯子塞到他嘴裡:「甫之,你喝醉了,回府罷!」

韓笑歌「噗」地把杯子吐出來,杯子在桌子上骨碌碌滾了兩圈,就這麼掉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還流了一地紫紅酒液。

乍聽見那聲響聲,韓笑歌像聽見什麼號角聲似的,用手敲著桌子給自己打著節奏:「脫鞍暫入酒家壚,送君萬里西擊胡。功名祗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銀完詩才覺得鬆快了,就這麼往桌上一倒,睡過去了。

玉疏好氣又好笑,比了個手勢叫後頭遠遠跟著的韓笑歌的小廝過來,讓他去套了輛馬車,把韓笑歌送回去。這才招手把青娘叫來,笑道:「結帳。」

青娘笑銀銀過來:「呀!韓公子又是被抬回去的呢。」

「承惠,六兩三錢銀子。」

玉疏挑眉,她是常來外頭喝酒的,這個價錢別說是這種巷子裡的小酒館,便是帝都有名的大館子裡,裡頭頭等的酒水,也不過這個價了。於是她也笑,遞出銀子:「青娘真是在商言商,收銀子收得毫不手軟。我還以為青娘會說這壇酒送我了呢?」

青娘點了點數目,發現果然不錯,才笑道:「玉郎這就不知道了,自古這不要錢的東西,便總是讓人輕踐。而越高價的,縱使最後命運也一樣,但一開始總是讓人珍惜些。」

玉疏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唇角勾起一個挑逗的弧度:「青娘不是說這酒不醉人,便唯你是問嗎?現下青娘看我可醉了?」

青娘笑著靠過來,將她裙上香風也染上玉疏袍角,旋即俯下身來,在她頸側一晃而過,最終在在她鬆綠衣領上印上一個鮮紅唇印,才笑道:「玉郎可醉了嗎?」

玉疏順勢推開她,笑容比朝陽還要豔光四射:「可惜了,並沒有。」

侍衛已替玉疏把馬牽過來,玉疏從容騎上馬背,居高臨下,笑意盈盈望著她:「既然我並沒醉,那從今以後,我就要唯青娘的酒是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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