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顆檸檬
汪紫曦放下手中的咖啡，隔著老遠，沖他揮揮手。學播音主持的，音色天生就比旁人多了幾分清甜，即便是正常講話，也會給人一種撒嬌的錯覺。
餐廳裡人來人往，不時有人上樓，陸焰理了理風衣袖口，躲避著行人，濃黑的眉輕蹙，朝女孩子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知道這個表弟打小性格就偏冷，經年累月被她那個小姑姑潛移默化，傲慢得緊，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今天能把他拉過來，已經很給自個兒面子了，汪紫曦也就沒在意。
“陸焰，這裡！”
怕他瞧不見自己，汪紫曦乾脆離開座位，朝他走去。
“哇！你穿風衣比汪小楚正經多了！好帥！嚶嚶嚶！”
汪紫曦笑眯眯的，伸手去挽他的手臂，果不其然，被他推開，伴著一聲冷冷清清的聲音，“別碰。”
“就碰。”
故意使壞地踮起腳尖，趁他沒防備，打算去揉他的黑髮。
汪紫曦是汪家老二汪朝宗的獨女，今年大三，在讀傳媒。與汪家另外兩人不同，汪朝宗是個文人，早早就淡出了汪家爭權奪利的利益圈，過著閑雲野鶴的生活。也許正因為沒有威脅，汪朝陽與汪朝雲對這個兄弟很是友善。
作為汪家唯一一個女孩子，汪紫曦算是深得獨寵，幾個哥哥弟弟，從小就讓著她。
她跟他們開玩笑慣了的，才不怕他生氣，對著陸焰的黑髮，就一通□□。
“汪紫曦你活膩了？”
最討厭別人碰他的頭髮，陸焰偏過頭，想也不想，就扼住她的手腕，將她作亂的手扯下。
女孩子也不惱，笑銀銀地跟著他落座。
眼前的一幕讓蘇淺目瞪口呆，一口氣沒上來，被檸檬水嗆的劇烈咳嗽了幾聲。
汪紫西？
西西？
挪開菜單，悄悄打量著不遠處的卡座，蘇淺的視線落在女孩子臉上。
女孩子有一頭及腰的卷髮，染成了栗棕色，香檳色的連衣裙，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往胸前一瞧，呃……好像很有料。
蘇淺不禁想起，上次在附中，聽女生們議論陸焰的喜好。
大美女，34D，聲音很甜，西西。
一一對號入座，蘇淺覺得自己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眼前這位性感妖嬈的女生，也許就是他的那個白月光。
兩人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那個女生全程都是笑意盈然，蘇淺知道陸焰這人是沒耐心聽別人講話的，可偏偏他這會兒，意外地配合，單手撐著臉頰，直勾勾注視著女孩子，像是很專注的樣子。
胸口悶悶的，一股莫名的鬱結縈繞心頭，蘇淺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杯裡見了底，只覺得這杯檸檬水又苦又澀。
……
“他人呢？”
服務生上了菜，陸焰沒動，黑眸微抬，問她。
“應該還沒到……”汪紫曦往後看了一眼，“不過，那個跟他相親的女人倒是已經在了。”
陸焰順著她的指引望去，卡座上的女人長相平平，衣著普通，他的眉頭不由得擰了起來，雖然他一個字沒說，汪紫曦也明白，自己被□□赤果果地鄙視了。
“哎，我也覺得我命好苦，竟然要跟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搶男人。”
有氣無力地半趴在桌子上，等了半晌，她抬頭問他：“……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嗎？”
陸焰眼皮都沒抬，面無表情地端起水杯，瞧見裡頭的檸檬片後，重新放下，招手喚來了服務生，點了杯咖啡。
“冷酷無情沒人性，可惜汪小楚不在，不然我一定不找你。”
若論起假扮男朋友這件事，還是汪楚宴比較在行，那人啥也不用多說，擱那一站，就自帶幾分風流痞氣。
汪紫曦幽幽喟歎。
“我走了。”
他沖她彎彎眼睛，黑漆漆的眼睛裡星光點點。
“……別別別，焰焰我錯了。”
蘇淺冷眼旁觀著女孩子伸手扯了扯陸焰的衣袖，難得見他沒有不耐煩，從她這個角度望去，反而像是對女孩子的撒嬌相當受用。
服務員又新添了一杯檸檬水給她，以往最喜歡檸檬水，今天喝下去，竟然格外苦澀。
果然是很隨便的人，能對著她隨隨便便地又親又抱，絲毫不顧及她的意願，對待旁人自然是一樣的。
蘇淺不自覺地握緊了水杯，直到空調的冷風灌入領口，她才驚覺自己剛才在想些什麼。
這種感覺……
為什麼那麼像是在……
吃醋？！
閆萌這會兒聊完微信，關掉微信介面，就見蘇淺一手握著功能表，一手捏著水杯。
往臉上瞧去，閆萌倒抽了一口涼氣，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蘇蘇？？？你……怎麼了？”
冷不防聽到她的聲音，蘇淺錯愕了幾秒，臉上驀地火辣辣一片。
“我才沒有吃醋……”
她想也不想，矢口否認。
閆萌：“……”
仔細打量她，瞧見她雙頰緋紅，閆萌嘻嘻笑道：“你想什麼呢？臉這麼紅？你沒有什麼？”
好在，她沒聽清楚最後兩個字。
“……沒什麼。”蘇淺連忙搖頭，為了怕閆萌繼續追問下去，她攏攏心神，趕緊轉移話題，“他們還沒到嗎？”
“說是路上堵。我們再等等吧。”
兩人各懷心事，枯坐乾等，蘇淺因為剛才不正常的心理反應，又羞又惱，從寒假開始，就一直被他強迫，不知道親了多少次。
每次，她都極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應，默默提醒自己，絕對不能深陷。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做的很好，不被他的一舉一動影響。
可剛剛……
為什麼她會覺得胸口很悶，就像是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東西，被人搶走一樣，憋屈的難受。
蘇淺懊惱又悔恨，想要替自己找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思來想去，都無解。
她握緊水杯，掙扎了半晌，打算向戀愛經歷比她豐富的閆萌求助：“萌萌，你說會不會有人……就不是情侶關係……但是兩人又經常、經常那個……”
“哪個？上牀？約.炮嗎？”
蘇淺一頭黑線，猛烈搖頭，“不不不，就只是、只是親吻。”
閆萌笑了，“接個吻而已，你看你自己羞的。”意識到了什麼，閆萌疑惑地問，“不是男女朋友為什麼要接吻？”
“因為他是個變態……呃……”蘇淺本能地回了句，立即噤聲。
“他？”聽出裡頭的玄機，閆萌湊近她，“變態？哪個？你上次說的那個啊？臥槽，你們……你們接吻了？”
閆萌的嗓門向來洪亮，這麼一嗓子下去，引得周圍人頻頻側目，蘇淺忙不迭地去捂她的嘴巴，下意識往陸焰那邊望去，他好像沒留意到這邊，點了份巧克力蛋糕，正低頭吃蛋糕，吃相斯文又優雅。
蘇淺長出一口氣，閆萌激動壞了，搖搖她的手臂，“什麼情況？你很不對勁啊。”
問了一圈，沒套出個123來，閆萌大失所望，等了片刻，閆萌聽蘇淺弱弱地問她：“你說會不會親得久了，就親出感情了？但其實，那種感情是虛幻的，不真實的，只不過是一種佔有欲在作祟？”
“這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一個詞。”
蘇淺茫然發問：“什麼詞？”
“睡.服。”閆萌洋洋得意地宣佈答案。
蘇淺：“……”
“所以……你被親服了？”
“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蘇淺捂住耳朵否認三連，像是怕被人挖出心事般，否認完，急急忙忙地辯解，“就算是只狗，親得久了也會親出感覺吧……”
閆萌一臉懵逼，半晌，才嘖嘖出聲：“……看不出來你尺度這麼大。”
……
不多時，咖啡到了，汪紫曦問他：“你想吃什麼？姐姐請你。”
“不吃。”
陸焰只吃了兩口蛋糕，就棄了。
雖然同樣是巧克力蛋糕，做的卻比不上家裡的糕點師，他挑剔得很，對著這些著實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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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風衣口袋裡摸出一顆巧克力，拆開，放入口中，白皙修長的手指按在太陽穴處，緩解低血糖帶來的暈眩感。
“這種巧克力都快停產了吧？你的口味真是專一。”
他不搭腔，因為眩暈，黑漆漆的眼睛裡懨懨的，視線遊移間，冷不丁地觸及到一處，陸焰微微一怔，視線定格。
汪紫曦瞧他看得出神，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不遠處的卡座，兩個小姑娘頭挨著頭，正在低頭看手機。
其中一個小姑娘長得尤其漂亮，膚若凝脂，眉目如畫，嘴唇殷紅，很樸素的奶白色小毛衣，背帶牛仔褲，一頭黑髮紮了個丸子頭，沒有多餘裝飾，可就是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穿著打扮明明看上去應該很清純的模樣，偏偏因為那副遮不住的好身材，多了幾分勾人的欲念。
也不知道她們說到了什麼，那個小姑娘忽而展顏一笑。
又純又欲。
汪紫曦跟陸焰從小一塊長大，知道這位表弟對什麼都不上心，少有見他失神的時候。
這會兒瞧他這副模樣，汪紫曦好奇極了，狀似不經意地問他：“焰焰，你喜歡哪種女孩子？”
陸焰聞言，愣了下，默默收回視線，他不吭聲，汪紫曦暗叫一聲沒勁兒，就知道他不可能回答這種問題。
哪知道，他低頭咬了一口巧克力後，像是認真思索的樣子，淡淡地回她：“笑起來甜的。”
“比如那樣的。”
汪紫曦往蘇淺的方向努努嘴。
陸焰沒承認也沒否認，目光沉沉。
汪紫曦撐著臉頰笑，“可惜，人家名花有主了。瞧，人男朋友來了。”
……
“不好意思，遲到了。”
跟閆萌網戀的男生叫做宋佳凱，隔壁音樂學院大三學生，他帶來的那個男生跟他年紀相仿，宋佳凱見過閆萌的照片，向她們介紹帶來的朋友，“我哥們丁陽，科大，金融系大三。”
“蘇淺，我姐妹兒。”
簡單介紹了下對方，兩個男生同時將目光落在蘇淺身上。
宋佳凱眸光一動，笑著說：“等很久了吧，堵車堵的厲害，你們想吃什麼，這家的西餐不錯……”
落座後，蘇淺也沒留意他們講什麼，沒了功能表遮擋，她儘量往角落裡靠了靠，閆萌跟宋佳凱聊得起勁兒，早就忘記了最初的尷尬與羞澀。
兩個男生應該是老手，很會找話題，逗得閆萌直笑。
蘇淺對他們的話題不感興趣，低頭抿了口檸檬水，略微抬頭，就見陸焰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單手撐著臉頰，黑漆漆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直視著自己，眼神有點冷，嘴角卻勾了抹淺淺的笑意。
蘇淺渾身的血液凝固在一處，想躲，可這地兒開闊的很，哪有地方給她躲。
轉念一想，他們又不是男女朋友，私人時間，他也沒資格管她的事兒。
話雖如此，心跳依舊逐步加速。
又望了一眼，陸焰身邊的那個美女也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猛瞧。
蘇淺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裝作沒看見他的樣子，低頭默默喝水。
“蘇學妹，你不喜歡吃牛排嗎？我看你一口沒動。”
男生殷勤的笑意讓蘇淺微怔，坐在她對面的丁陽討好般地將切好的牛排推給蘇淺。
蘇淺忙擺手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來。”
“客氣什麼，大家都是朋友。”
丁陽笑道：“對了，剛才說到看手相，要不要我幫你看看手相。”
宋佳凱幫腔道：“我哥們兒在上頭很有研究。”
“真的嗎？能不能幫我看看我最近會不會天降橫財。我打算買□□。”閆萌湊過來。
宋佳凱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湊什麼熱鬧，一會兒我單獨給你看。”
話中有話，語調很是不正經。
蘇淺下意識蹙眉，對這兩個人莫名的反感，瞧見閆萌很開心的模樣，她雖然心中不快，也不好擾了閆萌的興致，只好如坐針氈地杵在那裡。
飯吃了一半，蘇淺餘光掃了一眼陸焰那桌，跟他在一起的女孩子不知道上哪兒去了，眼下就剩下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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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回一樣，桌上除了一杯咖啡，一塊巧克力蛋糕，一無所有，果然還是吃不慣外頭的飯。
他晃了晃手中的馬克杯，黑眸直勾勾地注視著自己，已經斂去了剛才的笑意。
蘇淺原以為，以他的性子，剛才看見她的那刻，就會直接過來。
擔驚受怕了許久，卻沒想到，他很平靜，平靜得像是不認識她。
然而，這樣反而讓她越發擔憂起來。
就像是暴風雨前短暫的黎明。
這頓飯，食之無味。
……
飯後，宋佳凱提議去看電影，蘇淺雖然很抗拒，瞧見閆萌期待的模樣，實在不忍心拒絕。再者，放閆萌一個人，她也不放心。
這兩個男生看上去……實在不像什麼好人。
新區的電影院人不多，很空曠，臨近五一，上映了不少大片，他們選擇了一部漫威的爆米花電影，時長三個多小時。
宋佳凱與丁陽有自己的打算，方才提議去酒吧，被拒絕，乾脆就選擇了時長比較長的電影，看完電影，後頭的事兒，順理成章。
位置安排在倒數第二排角落，蘇淺跟閆萌落座後，兩個男生抱著飲料和爆米花過來。
蘇淺平時忙得要命，沒時間也沒閒錢看電影，她對這種爆米花蘇爽電影沒什麼興趣，開場半小時後，眼皮開始發沉。
雖然以前也容易在看書時睏，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尤其明顯。
側首往閆萌那邊望了一眼，蘇淺發現，閆萌竟然已經睡著了。
蘇淺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迅速警覺起來，想要站起，卻發現雙腿有些發軟。
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兩個男生，他們正在打量著睡著的閆萌，不時交頭接耳，說著什麼。
蘇淺甩甩頭，輕咬了一下舌尖，這時，手機突然震了震。
她手軟地去摸手機，摸了幾次，才拿在手上。
瞧見閃爍的名字，不知怎的，竟然產生了一絲莫名的安全感。
按了通話鍵，從裡頭傳來他冷冷清清的聲音：“出來。”
……
蘇淺出了放映廳，她不敢走遠，怕一會兒那兩個男生帶走閆萌，一出門，就瞧見了陸焰。
他就在3號放映廳門口，背抵著牆，指間夾了根細煙，放映廳外燈光很暗，能夠清晰看到煙頭的火星。
剛才一直躲避，都沒敢仔細看他，現下一看，蘇淺才發現，跟以往不同的是，他今天將額前的黑髮全都攏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抬眼冷冷望向自己時，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霧氣騰騰，竟然說不出的性感惑人。
蘇淺的心尖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顫，跟他認識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抽煙，大約心情差到極致。
她張了張嘴巴，想要開口，只覺得雙腿越來越軟，幾乎要站不住。
然後，她看見他掐斷煙頭，隨手丟進一旁的垃圾桶，邁開長腿朝自己走來。
風衣下擺，隨著他有力的步伐，微微舞動。
在她面前站定，陸焰濃黑的眉蹙起，伸手將她攬在懷裡，緊緊的，像是要把她嵌進靈魂深處。
他低頭靠近她，蘇淺能感覺到他薄涼的唇擦過她的耳垂，酥酥麻麻的。
“蘇淺。”
他的聲音很輕，語調不徐不疾，卻像是一顆繁複的鵝卵石，沉沉地砸進她的心湖，“知道嗎？我現在特別想艸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