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再走靜心之路
明心的到來出乎我的意料,也是我們全家男人唯一熱烈歡迎進入菊府的男人。因為我經常會提起和行走大師,和明心師兄一起走過的那條靜心之路。是他們給了我生的機會,又給了我重新認識自我的機會。說夸張點︰他們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沒有他們,就不會有我跟雪銘的重遇,不會有我與羽熙的相逢,更不會有雪銘與寒煙的下嫁和羽熙的入門。我如今的一切,都是行走大師給的,所以,雪銘,寒煙和羽熙他們,也對行走大師心懷敬意,對明心心存感激。
而明心這次來女兒國的原因,更讓我驚訝。他是作為女兒國國慶大典的誦經大法師的身份受邀前來。他也知道我在女兒國,打探之下,才知道我成了這里的南鳳主,又夫郎滿堂,也因此而認識了雪銘和寒煙。所以,他在七天七夜的誦經結束後,隨他們而來。
我一听誦經要誦七天七夜,忽然覺得做和尚也不容易,也是一個高強度嘴力活。
一位大師,並且是國慶大典的主持大師入住我的菊府,立刻整個南岸嘩然,百姓蜂擁而來,為一睹大師的風采,並期待大師賜福于他們。菊府被圍堵也不是辦法,雪銘與明心商量了一下,告知百姓近期明心會給大家說法祈福,舉辦一場法會,百姓這才散去。
可是奇怪的是,最愛湊熱鬧的無雙在明心來後卻不見了。我本以為他是找寶找地樂不思蜀,可是雲清卻告訴我,明心已成大師,佛法高超,更有佛光護體,而無雙是狐妖,他是懼怕佛光的,所以才遠遠躲避。
我听完朝明心猛看,好奇佛光是何模樣?
本想跟明心好好聊聊,無奈九月身孕,只有作罷。慶幸明心打算多留幾日,來日方長,慢慢絮叨。
這一夜,寒玨的琴聲照常響起,讓剛回來的雪銘和寒煙,再次陷入惆悵。
第二日晌午,我正想去找明心敘舊,明心卻已經身著普通僧袍而來,亞麻色的僧袍讓他少了幾分大師的尊貴,多了幾分平易近人。而且,他似乎比五年前更胖囉。
相見之時,我們頷首而笑,共坐繁花綠柳之下。
眾人都不在我們身旁,似是有意讓我和明心好好敘舊。但他們卻留下茶點水果,知我懂我的夫郎們,讓我如何感謝你們的百般寵溺?
明心執杯飲茶,眸中劃過一抹驚嘆︰“好茶。”
我驕傲地說︰“這事家夫柳寒煙所制,專為你明心大師。”
“呵……大師之名不過浮雲。”他風輕雲淡地而笑,然後平靜地看我,“明鏡何為愛?何為幸福?”
我略帶迷惑︰“師兄怎會突然問這個?”
明心淡笑搖頭︰“因我不知。師傅說佛愛眾生,此乃大愛,當年明鏡讓我知一花一世界,讓我看見時間流轉。師傅曾說,若我有任何不解佛理之處,則去問明鏡,故而今日來問明鏡。”
“呵,呵呵……”我笑了,當年純粹是逗他玩,卻是歪打正著,其實不是我告訴了他佛理,而是他極具慧根,能從萬物看到佛理。
于是我笑道︰“我是小愛,你是大愛,都是愛。你要愛眾生,我只愛我的家人,你想知道我們凡人的小愛,你自己就要愛一場。”
“如何愛?”他求問。
我又逗他︰“還俗,愛一場唄。”
他一驚,立時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呵呵。”我笑了,“至于幸福嘛,不是嘴上說說的,而是心里感覺的,我感覺幸福,就是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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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听,點點頭,目光放在遠處︰“那那人定是心中覺得不幸了?”
我一怔,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去,正是寒玨的院子,微微尷尬︰“你……知道了?”難道家里人嘴碎,已經告訴明心關于寒玨的事了?
明心搖搖頭︰“我只是听那琴聲淒婉糾葛,如有事糾纏于心,無法掙脫內心魔障,想一死百了。”
我啞口無言地看著他,明心不愧是明心,僅僅听那琴聲就听出如此多的內容?
“不過這琴聲有些耳熟,與那天朝明陽王的琴聲極其相似……”明心微微攏眉,“不知明鏡這位不幸之人是……”
“正是明陽王劉寒玨。原來明心你認識?”
明心了然地點了點頭,長吁一聲︰“有過幾面之緣。但那時他性情溫和,言語愉悅,不像心苦之人。”
“哎……”每逢提及寒玨,我心中都是化不開的惆悵,“那時他失憶了,這件事是這樣的……”我慢慢將我與寒玨的過往一一告訴明心,直至現在他恢復記憶,由自責轉為自恨,再從自恨轉為恨我。明心听罷唏噓不已,久久沒有說話。
一片落花從我與明心之間飄落,明心伸手將那朵落花接在掌心︰“花開花落,她為樹的美麗而開,樹卻因她的累贅而棄,這男女情愛牽動三千煩惱,不要也罷。”他輕輕將落花放下,曾經拈花微笑的他,卻在听完我與寒玨的故事後,心懷感傷。
明心那句樹因花的累贅而棄花的話,讓我心中憐花,輕輕拾起那朵落花︰“所以愛能讓人幸福,也能讓人痛苦。明心啊,你有你的責任,你要給眾生帶去大愛,就不要執著于我們這種小愛了。”
明心釋然點頭,他已是大師,悟能高于我們這些俗人。一朵落花,讓他止步于對情愛的探索。他與我靜坐片刻,忽然說︰“那讓我與那不幸之人見見吧,我將大愛給予他,讓他的心獲得平靜,獲得幸福。”
“你不會讓他剃度吧!”我可不認為出家是最好的主意。
明心淡然而笑,卻是不語起身,朝寒玨的院子而去。我立刻起身跟上,別真把寒玨弄到寺廟里去,那是變相的逃避。
不過……若是能讓他解脫,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明心的步子很慢,很遲緩,每一步都很扎實穩重,他的背影像極了當年的行走大師,我還記得行走大師總是對我說︰“明鏡啊,別看老衲現在滿臉皺紋,身形有些佝僂,四十年前,老衲也是一大大的美男吶……”當時只當玩笑,如今見了明心,想到他四十年後也將滿臉皺紋,彎腰駝背,感嘆青春流逝的無力阻擾。
他走了幾步,停下,轉身看我︰“怎麼,明鏡不相信我?”
“不不不。我信。只是……想知道師兄如何勸化他。”心里並不擔心寒玨看見明心會失控,只是想知道明心如何解開寒玨的心結。我們整個菊府都對此無計可施,明心又如何化解?或許,當人沒有辦法解決某些事的時候,浩瀚的佛法能為我們解憂。
他點了點頭,向我伸出手︰“那好吧,隨我來。”
我伸出了手,他將我的手扶在他的手腕上,然後扶我前行。他的步子還是那麼沉穩緩慢,五年的時間,讓我從一個帶著滿腔仇恨的怨女,變成了如今夫郎滿堂,即將臨盆的幸福少婦。
同樣是五年的時間,讓曾經那個靦腆的小和尚,變成了如今莊嚴肅穆的大師。也只有明心,方能在短短五年時間,成就大師。
忽然間,想起了行走大師的話︰明心成佛成魔,就要看你了。
之前,並不明白行走大師的話,然而細細回憶起來,明心總是在我的身上參悟佛理。例如方才他想求知情愛,也在我與寒玨的愛恨糾葛上了悟,及時止步。若是他沒有止步,真听了我那胡言亂語,入紅塵愛一場,讓大家失去這樣一位替人解憂,助人脫離苦海的大師,那我的罪過豈不就大了?
我們緩緩來到寒玨的院子,我停下腳步。他微露不解,我退縮地收回扶在他手腕上的手︰“我還是不進去了……”
他淡笑點頭︰“你在外听著就好。”
“恩。”
看著明心步入院子的背影,我輕輕跟入。一陣陰風而來,劉瀾風如鬼魅一般飄到我的身邊︰“明心大師來了……大皇兄……有救了………”
“萬一明心讓寒玨剃度怎麼辦?”我心中還是有些擔擾。
劉瀾風動作很慢地甩了一把汗︰“做和尚...比自虐好...你上次刺激他之後...他...喜歡自殘...了...”
“什麼!你怎麼不告訴我?!”心立刻抽痛起來,寒玨啊寒玨,你何苦要傷害自己?你這樣讓我情何以堪,有何顏面面對你的父親︰北宮駿崎?
“怕你擔心....”劉瀾風說,我生氣怒吼︰“你不說我就不擔心了嗎!”
“你放心...我在...他傷不了自己...這樣...不是辦法...要不...還是繼續讓他失憶吧...”劉瀾風的話讓我更加揪心,撫住揪痛的胸口︰“如果失憶能讓他解脫,我願意幫他一起忘記我們之間的所有,可是,怎麼讓他失憶?”
劉瀾風撓撓頭,不再說話.我也知道他心急了,病急亂投醫.他小時候,對著的就是精神失常的母親,而今,又要看著寒玨一步一步墮入瘋癲。讓他的心怎能好受?這樣的日子,只怕他也再無法堅持下去。
他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看向他,心中帶出愧疚,他指向屋內︰“那...只有...靠大師了...”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四四方方的窗戶里,是明心和寒玨的身影,我不敢靠得太近,那樣會被寒玨發現。然而,這麼遠,卻听不見他們的談話。但是我看到了寒玨臉上消失已久的微笑。
明心,拜托了。
他們聊了很久,我和劉瀾風站了很久,然後,我看到寒玨面露苦澀,不知明心說了些什麼,他卻又點頭。之後,明心就走了出來,寒玨靜靜地站在屋內,雖然一動不動,但神情卻很是平靜。
心里很急,到底怎麼回事啊?寒玨已經再也傷不起,明心不會真的叫他跟他一起做和尚吧。
明心已經走到我們近前,他的臉上倒是雲淡風輕的微笑。
“怎麼樣怎麼樣?”我急急上前,劉瀾風也急著上前,寒玨的事,讓他再也無法堅持下去︰“大師,你來了就好了,你把大皇兄帶走吧,再這樣下去,他不瘋,我先瘋了。”他竟然是哭了出來,鑽到明心的懷里求抱抱。
這是他到菊府以來,語速最快的一次。我理解他的感受,也心懷愧疚。這樣下去,莫說他,我也要崩潰了。
明心摸著劉瀾風的頭而笑︰“好,我這就帶他走。”
“你不會真收他做和尚吧。”
他笑著搖頭︰“佛寺不是逃避心魔的地方,而是侍佛之處,修行之所。心不明,即便剃度,也依舊無法擺脫心魔的折磨。”
我明白地點點頭︰“那你要把他帶到哪里去?”
明心注視了我片刻,面帶慈悲的微笑︰“明鏡,你可知當初師傅為何帶你橫跨天朝,走上十萬八千里之路?”
“十萬八千里?!”我驚訝不已,原來我竟是跟行走大師走了那麼長的路。
“十萬八千里。”明心再次重復,語氣平穩而莊重,“是為讓你靜心,讓你看盡人世悲歡離合,酸甜苦辣,知道人生有的並只是情愛,仇恨和痛苦,讓你審視過去,抹去心中的塵埃,如對明鏡,看清過去,看見未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今時今日,方知行走大師的苦心。
“所以,如今,我將帶劉寒玨再走這靜心之路,希望他能在終點,找到自救的方法……”隨著明心這句嘆息的話語,我的心,在這一刻,終于放落。回首遙望窗內的寒玨,寒玨,能不能走出魔障,就要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