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沒說話,蘇容卿站起身來,語氣平穩:“這局棋,微臣輸了,也不打擾殿下,這就離開了。”
李蓉垂著眼眸,看著那其實根本未分勝負的棋面。
蘇容卿轉身走出去,還未到門口,李蓉便突然叫住他:“蘇容卿。”
蘇容卿停下步子,李蓉看著棋盤上黑白分明的棋子,她想說些什麽。
她想問他,他是不是喜歡他。
想問他,他希望她過得好,不想與她為敵,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有無數問題在後面。
如果他真的有心,為什麽當初不求親?
以蘇家的權勢,如果他真的豁出性命迎娶她,未必不可呢?
如果他當真喜歡她,他當真有這個心思……
那他還是眼睜睜看她嫁給裴文宣,便可見這份感情了。
一份在家族面前連提及都不敢的情誼,問與不問,答與不答,又有什麽意義?
諸多問題迎面而來,李蓉突然失去了勇氣。
她驟然泄氣,擺了擺手:“你走吧。”
蘇容卿沒說話,他站了一會兒,終是離開。
裴文宣聽聞李蓉在北燕塔,衣服都沒換,便急急往北燕塔趕了過去,剛入北燕塔的院子,就看見蘇容卿從裡面走了出來。
裴文宣微微一愣,隨後便反應過來,蘇容卿應當是來看李蓉的。
裴文宣皺起眉頭,蘇容卿見到裴文宣,也停下了步子。
兩人注視著對方,片刻後,裴文宣先笑起來,行禮道:“蘇侍郎。”
“裴禦史。”
“蘇侍郎今日未上早朝?”
裴文宣寒暄著,不經意看了一眼北燕塔:“來北燕塔閑逛,到很有雅興。”
“我有事找殿下。”
蘇容卿平淡開口,裴文宣笑起來:“想必是急事。”
蘇容卿沒說話,風輕輕拂過周邊枯草,蘇容卿盯著裴文宣的眼睛,許久後,他突然出聲:“你怕我什麽?”
“我怕你?”裴文宣挑眉,“蘇侍郎大白天說什麽胡話?”
“你怕我見殿下。”
蘇容卿徑直開口,裴文宣神情驟冷:“蘇侍郎慎言。”
“不是麽?”
蘇容卿雙手攏在袖中,淡道:“如果不是因為陛下忌憚外戚,你一輩子,連公主的衣角都碰不到,你以為,公主身邊之人,輪得到你?”
“裴禦史,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和殿下說什麽,”蘇容卿說著,往裴文宣的方向靠了過去,他附在裴文宣耳邊,輕聲道,“我同殿下說了,”蘇容卿放低了聲音,“我願意娶她。”
裴文宣聽著,驟然睜大眼睛。
“可惜你回來了。”
蘇容卿聲音裡帶了幾分冷意:“但如果你還要拉著殿下和世家做對,還要把殿下置於這樣的險境,裴文宣,你不會一直有這麽好的運氣。”
說著,蘇容卿抬手,輕拍在裴文宣肩頭:“好自為之。”
蘇容卿說完,便從容離開。
裴文宣靜靜站在原地,他感覺十月的天氣,的確是有些冷了。
他突然想見到李蓉,那麽迫切的,期盼的,想要見到她。
可是一想到見她,他又無端生出了幾分害怕,惶恐。
怕她開口就告訴他蘇容卿向她求親,開口就告訴他她要答應蘇容卿。
怕他們一見面,她就讓他知道,其實這段感情裡,他已經被早早拋下了。
上一世如此,這一次亦然。
這種惶恐讓他站在原地,久久不敢動彈。
而李蓉坐在高塔之上,她喝著茶緩了片刻,就聽靜蘭高興出聲:“殿下,駙馬在塔下了。”
李蓉聽到這話,瞬間笑了起來,她忙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果然就見裴文宣站在塔下,不知發著什麽呆。
“這傻子。”
李蓉抿唇罵了一聲,隨後便提著裙沿著樓梯,一路小跑了下去。
她跑到一樓時,忍不住有些小喘,還要故作鎮定同看門之人道:“駙馬來接我了,開門。”
守門的士兵自然知道李蓉禁足這事兒就是做做樣子,早朝的消息已經往北燕塔過了好幾道,這些士兵忙給李蓉開了門。
朱紅色的大門隨著打開的動作發出“吱呀”之聲,裴文宣聞聲回頭,就看見朱紅大門一寸一寸打開,露出大門後那一抹纖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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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了白紗藍邊印白梅廣袖寬裙,長發散披,只有一小部分頭髮被一根玉簪半挽,看上去清麗出塵,似如仙人落凡。
她笑意盈盈瞧著他,眼裡還帶了幾分調笑,整個人落在他心裡,融化開去,讓他整顆心都變得柔軟起來。
無論任何情緒,沮喪慌張,不安惶恐,都在見到那個人笑容那一瞬間,統統都忘卻了,他就呆呆瞧著她,彷彿見到仙人的凡人。
李蓉看著面前的裴文宣,青年一身青色布衣,面上也長了胡茬,看上去應當是他人生少有狼狽時刻,卻不知道怎麽的,反而更添幾分真實,觸動人心。
李蓉笑著瞧著他,然後在觸及他身上的泥濘,紅腫的手掌,臉上的傷口之時,忍不住緩緩收了笑容。
有一種無聲的心疼在她心裡蔓延開去,她突然有些想抱抱他,卻又覺得顯得太過失態。
她啞聲叫了一句:“裴文宣。”
那一刻,青年似乎是被驚醒一般,不等李蓉說任何話語,他疾步上前,將人一把攬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