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裴文宣捏起拳頭,“我不當官了不行嗎?!”
“然後呢?”李蓉抬眼,冰冷注視著他,“你不當官,你沒有實權,你還要我養你?”
“你就這麽窩窩囊囊過一輩子,回你的廬州劃船摘蓮子去?裴文宣你要搞清楚,”李蓉控制著語調,卻還是忍不住將扇子拍打在桌子上,“談感情是要講資格的,你現在算什麽東西?一個八品監察禦史你還有選擇嗎?!”
“你出身寒門,你步入朝堂這樣晚,你若是有蘇容卿的出身你今日大可放肆,可你有嗎?你憑什麽和我說你不和離?”
裴文宣沒說話,他感覺李蓉的話像刀刃一樣劃過他的心。
她說的都是實話,每一句,都在控訴著他的無能,他的卑微,他的不堪。
“你和川兒最大的問題,”李蓉看著他的表情,心裡帶了不忍,卻還是要開口,“就是總在自己沒有能力的時候,去渴求不該渴求事。”
“所以,”裴文宣笑起來,“我希望你我的感情能離這朝堂遠一點,我希望不要讓我的感情去為權勢讓步,我希望我的妻子和我一樣,不要這麽輕易的去放棄我們的婚姻,也是不該渴求的事,對嗎?”
李蓉動作僵了一下,裴文宣似是覺得荒唐,他扭過頭去,有些狼狽看向馬車外的青石街道:“李蓉,你今日但凡遲疑片刻,我都會覺得,你心裡有我。”
李蓉睫毛輕顫,裴文宣沒有看她,他垂著眼眸:“可此刻我心裡只想著一件事。”
“你若要和離,”裴文宣聲音打著顫,可他還是咬牙出聲,“我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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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要一個,能隨時把感情當做武器的妻子。”
裴文宣紅了眼眶,他沒有看李蓉,牙齒輕輕碰撞著,捏緊了拳頭:“你可以嘲笑我天真,嘲笑我幼稚,嘲笑我無能。”
“可是你不該嘲笑我的真心。”
“我不願意和離,是我在意這份感情,哪怕為此給權勢讓步一點,我也不舍得。可你沒有半點遲疑,甚至沒有想過其他辦法。你之前同我說,若有真心,便該給其尊重。但到這樣抉擇的時刻,李蓉,你從來都這麽毫不猶豫,選擇了權勢。”
李蓉聽著這樣的話,她感覺自己彷彿是被裴文宣按進了水裡。
周邊都緩慢安靜下來,她整個人被水浸泡著,奮力掙扎,無法呼吸。
她聽著裴文宣的話,像上一世的最後十年,他一次次罵她:“李蓉,你簡直是黑心爛肝,蛇蠍心腸。”
而李川也會在偶爾酒後,端著酒杯若有似無問她一句:“長公主,你說若我不是陛下,我還是你弟弟嗎?”
以前她不在意,她可以和他肆意對罵,甚至於直接大大方方告訴他,對,我就是這麽個蛇蠍心腸黑心爛肝的毒婦,怎麽了?
她可以對李川笑一笑,似是聽不懂一樣轉過話題,只道:“殿下說笑了。”
她以為她習慣了。
可這一世重來之後,當她以一個全新的李蓉和裴文宣相處,當她得到過李川真心實意的一聲“阿姐”,當她得到過裴文宣鄭重那一聲“我等你”,她感覺自己人生終於有了光,光芒衝刷了她滿身泥濘,讓她仰起頭來,也開始渴望著那些早已被這宮廷溺死的、那些不該擁有的念想。
因為仰頭見過陽光,於是在有人再一次把她按進水裡時,她感覺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痛苦湧上來。
她靜靜聽著裴文宣的話。
他說:“我要的李蓉,值得我守候的李蓉,不該是這個樣子。”
李蓉聽得笑起來,她沒有回聲,沒有應答。
她撚起一顆棋子,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只道:“我不過是提個建議,你願意接納就接納,不想當官了,想去送死,被蘇容卿按在地上踩,我也無所謂。”
“你以為我多在意你?”李蓉將棋子放在棋盤上,低啞出聲,“你要是沒用,你去死我也沒什麽關系。”
裴文宣聽到這些話,他知道這是李蓉的氣話。
李蓉這人若是惱怒起來,多狠的話她都說得出口。他明明知道,可是他還是覺得疼。
大約是和李蓉平和相處的時間太長,都忘了這個人若是挖起人心來,能鑿得多疼。
好在馬車到了公主府,馬車一停,裴文宣片刻都無法忍受,徑直從馬車上跳下去,直接往公主府裡進去。
“今晚我不回去。”李蓉下著棋,平靜出聲,“你好好想想,裴大人,我奉勸你——”
“情愛無益,前程要緊。反正我不在乎,”李蓉平淡出聲,“您自個兒掂量。”
說完,李蓉便直接吩咐了車夫:“走。”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譏諷,他背對著李蓉,閉上眼睛。
他告訴自己,不要去和李蓉計較,可是李蓉的每一句話,都來來回回刮在他心口,等聽到李蓉馬車離開,裴文宣終是忍不住。
他想他是被她逼瘋了,他轉過頭去,朝著馬車遠去的方向,大吼出聲:“李蓉,你有本事別回來!你今日不回來,我立刻寫休書。”
“寫!”李蓉聽到“休書”兩個字,氣得顫抖了手,她一把卷起車簾,不顧車夫勸阻,探出頭去,看著站在公主府門口氣急敗壞的裴文宣,冷笑揚聲,“我這就去花船上喝酒,找上個十個八個的美男子,你明天不和我和離,你就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