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華樂殿下去公主府找公主麻煩,”蘇容卿答得平穩,“微臣想,若華樂殿下真把殿下帶入督查司,殿下怕是要吃苦頭,便半路將殿下帶了回來。”
“怕不是為了不讓我吃苦頭,而是怕我設計華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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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蓉嘲諷一笑,蘇容卿沉默了片刻,也沒遮掩,徑直道:“的確也有此原因。”
“你倒是不瞞我。”
“容卿不敢欺瞞殿下。”
蘇容卿抬眼看向李蓉,神情平靜。李蓉對上他的眼睛,她盯著看了許久。
這雙眼和上一世似乎沒有什麽區別,李蓉不由得笑出聲來:“你欺瞞我的還少嗎?”
蘇容卿頓了片刻,這話出來的那一刹,他們兩人彷彿都立在薄紗面前,他們看得見對方隱隱約約的身形,卻始終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他們任何一個人,往前再走一步,就能把薄紗撕扯開來,看見對方的模樣。
只是誰都不知道,那模樣到底是猙獰可怖,還是美麗如幻想中的面容。
蘇容卿抬手去握住杯子,他喝了一口早已涼了的茶。
冰涼的感受讓他一點一點冷靜下來,他稍稍鎮定之後,緩聲道:“殿下怨我嗎?”
李蓉想了想,她自嘲一笑:“又什麽怨恨呢?我不如你,願賭服輸。”
“只是我想知道,”李蓉環胸在身前,低低出聲,“你不能停手嗎?”
已經重來一世,該報的仇也當報了,該有的怨也當消了,還有什麽好執著呢?
蘇容卿看著李蓉,他反問出聲:“陛下會停手嗎?”
這個陛下,指的不僅僅是李明,也不單單是李川。
他所指的,是每一位坐在那個位置上,有野心的君王。
世家發展至此,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君主都留不下他們。而作為皇帝母族的上官家尚且可以逃過一劫,作為整個江南世家之首、氏族譜上第一列的蘇家,幾乎沒有任何全身而退的可能。
蘇容卿看得明白,李蓉也看得清楚,李川對於蘇氏的暴戾,不僅僅是因著秦真真之死。秦真真所展現的,是世家權勢之可怖,而蘇氏之敗落所代表,是世家大夏最後的輝煌,至此之後,所有世家的存在,都不過是纏綿不絕的余響。
李蓉拉不住李川,甚至於,她拉不住任何一位稍有野心的君主的步伐。
蘇容卿笑起來:“殿下,我沒有路選。”
李蓉說不出話來。
一時之間,她突然覺得這個人,可恨又可悲。
她自己給自己倒了茶,端了茶沒說話。
最重要的話已經問過了,哪怕在問之前她已經知道了答案,但終究還是想再問一遍。如今得了確定的回復,她也就再沒了其他想法。
兩人靜默許久,黃昏剛過,馬車便到了公主府前。
裴文宣等在公主府門口,他來之前,便早已讓人清場。今日公主府被圍,特殊情況封路也是正常。
清場之後,公主府前空無一人,他雙手攏在袖間,守在門口,看見馬車嗒嗒而來,他有些緊張捏緊了拳頭。
車夫見到裴文宣,便停了下來,還沒來得及喚一聲“裴大人”,就看裴文宣直接大步走上前來,一把掀開了簾子。
李蓉沒想到裴文宣來得這麽快,端著茶還有幾分錯愕,隨後就看裴文宣冷著眼在蘇容卿地上的衣服上掃了一眼,而後抬眼看向她。
李蓉一瞬間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心理壓力,她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文宣,那個……”
“殿下先下來說話吧。”
裴文宣平淡開口,朝李蓉伸出手。
裴文宣越是平淡,李蓉越是心慌,她趕緊將手搭在裴文宣手上,由裴文宣扶著下了馬車。
蘇容卿轉過頭去,低頭給自己倒茶。
剛下馬車,裴文宣便將自己外套拖下來,披在李蓉身上,溫和道:“殿下冷了吧?”
“我不……”李蓉下意識想拒絕,畢竟這也是快四月的天氣了,可話沒說完,裴文宣就握著她的肩,肯定開口:“你冷。”
李蓉:“……”
她除了冷,沒有選擇。
她不敢說話,就披著裴文宣的衣服,裴文宣喚了門口守著的靜蘭過來,扶著李蓉進去。
李蓉見裴文宣不打算和她一起進去,不由得有些擔心,怕他做出什麽不冷靜的事情來,畢竟崔玉郎那一拳還在朝堂上掛了幾天。
崔玉郎被砸一拳沒幾個人理會,但蘇容卿要是被砸一拳,就不是小事了。
但她又怕說多了被裴文宣誤會自己護著蘇容卿,她憋了又憋,只能道:“一起進去吧,嗯?”
裴文宣知道她擔心什麽,溫和笑了笑,輕聲道:“殿下先回去,我就說一句話,就回來,嗯?”
裴文宣話說到這樣,李蓉也不好多說什麽,她只能一步三回頭,由靜蘭勉強扶著進去。
裴文宣見李蓉回府,愣了臉回來,再一次掀起馬車車簾。
蘇容卿知道他是一個人回來,冷淡抬眼:“裴侍郎有何賜教?”
裴文宣溫和笑了笑,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開了口:“蘇侍郎,在下得提醒您一句,您身上這香是內侍用的,還望蘇侍郎記得。”
蘇容卿目光驟冷,裴文宣笑著一頷首,算作行禮,而後將手中簾子抬手一放,隔絕了和裡面人的面容,便高興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