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羨慕傅長陵的灑脫,能對周邊人的來去,如此從容放下,不像是他。
他周邊人離開後,他就陷在無盡的噩夢裡,一遍一遍回顧,一遍一遍回想,就像一輩子活在萬骨崖那場祭祀之中,每天清晨靈力續上血肉,再一點一點被人啃噬乾淨,反反覆複。
他當年從未對傅長陵說過任何安慰之言,就是他想,相比於他自己,傅長陵大約才是螢火燭光,他只要能夠照顧好自己,間夾著稍稍護那麽幾次傅長陵,那就已經足夠了。
傅長陵不需要他的安慰,因為傅長陵足夠堅韌。
他認識傅長陵這樣漫長的時間,自以為自己應當是這世上最了解傅長陵的人,然而在歷經千帆,他從劍血之中重生而來,再一次面對傅長陵,看著他揚起和當年像相似的笑容時,卻又在這一刻隱約覺得,其實他對傅長陵,並沒有他以為中的熟悉。
他不知道怎的,突然生出了幾分求知的念頭,又在生出來那一刹,有那麽幾分隱約的不安。
傅長陵收拾好了牀鋪,低聲同秦衍道:“行了,師兄睡吧。”
秦衍應了一聲,兩人各自梳洗後,躺下休息。
秦衍看著面前的牆壁,忽地在夜色裡開了口:“長陵。”
“嗯?”
“上一世,”他喃喃,“你過得好嗎?”
傅長陵笑起來:“我這個人……”
“說實話。”
秦衍打斷他,傅長陵沉默下來,他一只手枕在腦後,抬眼看著被月光浸潤的房頂,好久後,才緩聲道:“不好吧。”
“沒有了家人,沒有朋友,喜歡的人消失不見,後來好不容易心動,又是自個兒仇人。”
“愛而不能,哪裡談得上好?”
秦衍靜靜聽著,他聽著他的描述,腦子裡全是上一世的傅長陵。
他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他對應上記憶中傅長陵那一刻的模樣。
秦衍感覺自己的心輕輕一顫,好像是隱約和上一世自己的某一些心境交疊,卻又蜻蜓點水,匆忙而去。
他有些恍惚,定定看著面前純白色的牆壁,月光倒映著庭外的草木落到牆壁之上,光影綽綽,恍恍惚惚。
兩人各懷異夢睡去,等第二天早上醒來,已是清晨。
雞鳴光落,兩人換了衣衫,一起去了大堂。
藺塵等人已經提前等在大堂,這時越思南已經恢復了許多,她靜靜跟在藺塵後面,彷彿對藺塵極為依賴的模樣。
“今日我們先去樂國皇宮,看看情況,若是沒有他事,我們便打算回鴻蒙天宮了。”
一行人一起用過飯,傅玉殊便同傅長陵和秦衍開了口,說了之後的打算。
“好啊,”傅長陵點頭,隨後看了一眼傅玉殊和藺塵,笑道,“聽說二位婚期將至?”
“是。”傅玉殊應聲,隨後便猜出傅長陵的意思,“二位想要觀禮?”
“不知可合適?”
“若二位願意來觀禮,那是再好不過。”
傅玉殊當即道:“那不若我們先去樂國皇宮,問清情況,再一同回鴻蒙天宮?”
“大善。”
傅長陵應下。
一行人定下行程,便起身去了皇宮。昨夜傅玉殊已經讓人通知過宮裡的人,他們幾個人剛到門口,便見到了早已守候在門口的侍從,由侍從領著進了皇宮。
剛一入大殿,傅長陵就看見樂國國君從高座上急急走了下來,見了面就要朝著四人跪下,急道:“多謝各位仙君……”
這是傅長陵第一次見謝慎的面容,他打從見到謝慎開始,謝慎便已經是鬼王,一團黑霧下只有綠色的眼睛和隱約的輪廓,完全是根據鬼氣來辨認他的身份。如今的謝慎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是一個線條硬朗的男人,如今他穿著黑色繡金龍的帝王常服,寬大的衣衫和他消瘦的體格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明顯如今的他比起過往瘦了許多。
他神情憔悴,塗了脂粉遮掩了氣色,常服之下還隱約有些傷痕,傅長陵見他下跪,趕忙扶起他。扶他起來時,能感覺到他氣息微弱,彷彿大病初愈一般。
雙方寒暄了一陣,謝慎招呼著秦衍和傅長陵坐下,讓人奉上酒水,疲憊道:“此次樂國大劫,全靠諸位得意度過,這裡水酒一杯,還望諸位不棄。”
說著,謝慎舉起杯來,朝著藺塵和傅玉殊的方向推了推杯子,又朝著秦衍和傅長陵的方向推了推杯子,將酒一飲而盡。
藺塵帶著面具,不便喝酒,其他人都回禮飲酒,傅玉殊笑著道:“此次樂國為百樂宗所犯,也是仙界不容之事,我等出手,也是應當,陛下不必在意。”
“百樂宗?”謝慎聽到這話,頗有些詫異,“仙師竟然以為,區區百樂宗,就敢犯我樂國境內至此嗎?”
傅玉殊面色僵住,謝慎見傅玉殊面色變化,不由得苦笑起來:“原來仙師不知道嗎?昨夜仙師所殺修士,皆來自於鴻蒙天宮啊。”
“你說什麽?!”藺塵驚詫出聲,她身後站著的越思南神情平靜,謝慎歎了口氣,將樂國如何遇難,如何求援,鴻蒙天宮如何騙他們開了宮門之事一一說完。藺塵聽得這些話,臉色極為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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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說完之後,謝慎慢慢道:“他們廢了這樣大的力氣,不會這樣善罷甘休,諸位仙師一走,怕是又要卷土重來。還請諸位救人就到底,”謝慎起身舉杯,“為樂國指條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