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人和提著劍的女孩已經走出院子,一前一後,邁步而出,頭也不回。
一個像是隨手丟給乞丐一枚銅板,另一個……蹦蹦跳跳,像是小孩子買了個稀奇的玩具。
街上熙熙攘攘,蘇厭用空著的那隻手去拽男人的衣袖:“噯,你其實很有錢嗎?”
“不貴。”風停淵淡聲道。
“你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存。”
“我問你,”蘇厭又用力拽他的胳膊,把他拽的停住了腳步,看了過來,“你剛剛看著我,在想什麽?”
風停淵便問:“你信命嗎?”
蘇厭奇怪道:“什麽東西?信它做什麽。”
風停淵道:“我也不信。”
他好像說完了似的,繼續往前走,隨著腳步浮動的白袍在黃昏中鍍上一層微光。
蘇厭愣了一會,氣得追上去跺腳道:“什麽嘛?我還是沒聽懂!你給我說清楚!”
“買了劍還堵不住你的嘴?”
“說清楚!!”
“糖果子吃嗎?”
“少轉移話題了,當哄小孩嗎?!……哇亮晶晶的也是糖嗎給我來三份不十份……”
……
*
雲間客棧。
吃完晚飯,鹿呦呦端出一屜,金黃剔透層層分明的馬蹄桂花糕,她特地借用了客棧的廚房,做了一整天,滿懷期待地望著蘇厭。
然而蘇厭在外面吃得太多,又滿腦子都是劍,隨便往嘴裡塞了一塊,就蹬蹬蹬去找風停淵。
風停淵卻說後院有其他人在,等其他人都走了,再教她。
還不許她把後院裡的人丟出去。
蘇厭心想不動手就不動手。
她坐在後院的牆頭上,翹著二郎腿,小黑靴一點一點,一手懶散地撐著牆頭,斜倚著,另一手玩著袖刀,垂睫,時不時掃一眼後院裡乘涼的人。
那是對戀人,本來想坐在秋千上談情說愛,被小魔女似笑非笑地盯著,心裡發毛,渾身不自在。
男人問她在看什麽,蘇厭也不說話,就玩著手裡的刀,突然脫手往男人臉上飛,嚇得男人哇呀一下抱頭,丟下女人就跑。
但刀子也沒真砍他的腦袋,而是環繞一圈,割了幾根頭髮,又飛回女孩的指尖。
男人這才發現自己大難臨頭先飛了,尷尬地回望女人,女人滿眼失望,掉頭就走。
棒打鴛鴦,攪了人家的好事,蘇厭收起刀,高高興興地幾下躍上高牆,找準風停淵的房間,一腳破窗而入:“風停淵風停淵風停淵風停淵!”
風停淵還坐在窗前看書,抬手遮臉,眯起眼,窗框的碎屑和冰冷的夜風呼啦啦地刮進屋內,把桌上的東西全部刮到了地上。
風停淵:“……”
女孩一手拎著長劍,反手搭著窗框,坐在窗框上,纖細的小腿垂著,月光如瀑落在她的肩頭,笑銀銀地看著他:“快來呀!”
風停淵搖搖頭:“下次走門。”
後院裡滿是竹林。
竹影搖曳,月光如水,發出簇簇聲響。
蘇厭從前也沒有師父,只有爹爹,三個爹爹的教學方式也各不相同,妖尊溫柔,鬼王冷酷,魔君狂野。
她好奇風停淵會怎麽教,一直盯著他看,見他隨手折了一截竹節,松松垮垮拎在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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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厭問:“劍怎麽拿?”
風停淵:“隨意。”
蘇厭躍躍欲試,又問:“劍怎麽用?”
風停淵:“隨意。”
“砍誰?”
“隨意。”
蘇厭:“……”
好嘛,他教人的方法就是不教。
蘇厭抬眼瞄了一根竹子,抬手一劈。
“鐺”的一聲脆響,竹身被厲風壓折,卻沒斷。
是風停淵抬手,手裡的竹節挑開了蘇厭的劍尖。
風停淵滿身月光,兩袖清風,雲袍微微晃動,眼眸平靜如水:“用劍的時候,不要想其他兵器。”
蘇厭:“這就是為什麽你只會用劍?”
她重新一劈,又被風停淵抬手挑開:“劍光不乾淨。”
“什麽是乾淨?”
“自己悟。”
蘇厭才不管他這套,立刻不幹了:“我怎麽悟?你不說明白我怎麽悟?你不是師父嗎?我要你幹嘛?”
風停淵也並不理她這套:“再來一次。”
蘇厭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了。
她什麽都會,鞭子會,弓箭會,刀會槍會無所不會,但也沒碰到過劍這樣玄的東西,不說劍譜,不說劍招,光說“乾淨”。
或許玄的不是劍,是風停淵。
她再一劍砍出去,風停淵還是搖頭。
蘇厭火了:“那你說說應該是什麽樣子?!”
風停淵便收起那根竹節,走到她身後,從身後環繞住她,握住她的手,道:“你看一次。”
嗓音低沉地在她發頂響起。
蘇厭身體微微僵硬。
她不太適應別人突然的靠近,靠近意味著危險,意味著當別人突襲的時候她沒有躲避的時間,她不大樂意別人靠近她的底盤,除非是她主動。
她早就習慣了自己軟趴趴地掛在風停淵身上,但風停淵從來沒有主動靠近過她。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完全覆蓋住她的手背,虛握著劍柄。
彷彿感官的每一處都被打開了。
男人寬闊的胸膛,手心的溫度,指尖的薄繭,頭頂微淺的呼吸,竹林裡紛亂的氣流,白袍素淡的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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