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昱在醫院足足躺了兩日。
第三日清晨,他從昏迷中逐漸蘇醒,睜開眼,一片死亡的純白。
他一動,細碎聲響吵醒了沙發上守夜的唐潛,他剛眯了會兒,還來不及進夢入鄉撩妹,牀上沉睡的薑公子醒了,他起身走向牀邊,按響牀頭提示鈴。
“我真是服了你,談個戀愛能談到吐血。”
唐潛低身扶起他,給他身後墊了個枕頭,讓剛清醒的人能艱難的喘口氣。
薑寧昱腦子是糊的,發音困難,“咳,我睡了多久?”
“兩天。”
他無言歎息,白眼翻爛了,“你今兒要再不醒,我得跑去薑家找你媽負荊請罪了,不過她要知道這事,還不心疼的把晚姐綁過來撥皮抽筋?”
唐潛至今都不敢回想那驚悚的一幕,他是吐得爽快,自己嚇得魂飛魄散,差點連追悼會致辭都準備好了。
薑寧昱面色慘白得厲害,側頭看了眼窗外。
天空又下雨了。
北島連綿不斷的雨季,正如他此刻沉寂的心,泡在潮濕的冰泉裡,澆滅血液的燥熱,呼吸都透著刺骨的寒意。
“蔣爺也跟著陪了兩天,凌晨接到電話,好像他哥出了事,他就連夜回意大利去了。”
“唔。”他悶悶的,不想說話。
唐潛見他一副靈魂被割斷的慘樣,怎麽看怎麽難受,給他遞溫水的時候,順手把口袋裡的東西塞進他手心。
他低頭一看,竟是那天被她扯斷的項鏈。
“唐潛。”他抬頭,心臟被遏製住,漾開絲絲疼意。
“找人給你修好了。”
唐潛知道這東西對他意義重大,否則也不會在意到氣急攻心吐血,“好生留著,總有一天送的出去。”
他沒吱聲,掌心用力收攏,吊墜的尖銳面深深扎進軟肉,那種痛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或許會有那麽一天。
失而復得不只是項鏈,還有人。
….
十五分鍾後。
聞訊而來的醫生團隊細致檢查完畢,確認人無大礙,只是身子虛弱,建議臥牀養幾日。
唐潛站在窗台點了根煙,輕吸兩口,朝窗外彈了彈煙灰,轉頭問他:“接下來怎麽打算?”
他沉思半響,嘴裡吐出兩字,“離開。”
唐潛瞳孔放大,難言驚訝之意,“去哪裡?”
“哪裡都行,我不能再繼續留在這裡。”
“為什麽?”
他垂眸,苦澀的勾了勾唇,“我怕我會發瘋,怕我會忍不住去騷擾她,也怕她越來越惡心我。”
唐潛驚得啞口無聲,認識他這麽多年,從未見他如此挫敗卑微的模樣,因為害怕自己的存在打擾她的生活,他竟甘願遠離所有,只為還她一個平靜美好的世界。
“就那麽喜歡嗎?”他無法理解這種感情,略帶調侃的笑。
薑寧昱抬眼看他,那雙溫水洗過的眼睛閃爍晨光,“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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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潛沒忍住,嗆了聲,“那還舍得這麽傷她?”
“就像蔣爺說的,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了,後面再多的彌補都是徒勞。”
他抿了抿唇,低聲道:“沒人教過我怎麽去愛,遇到夏晚,我以為我懂了,現在看來我就是個失敗者,打著愛的幌子把她一步步推進深淵。”
唐潛吐了口煙,沉默了很長時間。
“所以你離開,是為了放棄她?”
“不。”
少年目光堅定的看著他,“那些可能傷害到她的尖刺,我會親手一根根全拔掉,這是我欠她的,再疼也要受著。”
“夏晚是我的,這輩子都是。”
他生了場大病,宛如脫了層人皮。
唐潛也說不上他哪裡不一樣了,或許是少了幾分疏離的囂張,或許是他眸底散開的憂傷,似一層灰暗的幽光,完整的籠罩住他。
他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
從稚氣少年蛻變為成熟男人,一個“愛”字,涵蓋所有。
薑寧昱離開的前一天,沒訝異住想見她一面的心。
他掐準下課時間,準時出現在學校門口。
隔著一條街的距離,他站在樹下,藏匿在人群中,看著從校園裡走出來的小女人。
她依舊那麽明妹動人,即使夾在一堆學生裡,依舊有讓人過目難忘的傾城絕色。
她穿著清純氣十足的棒球服,修身牛仔褲,俏麗的高馬尾在腦後蕩漾,她帶著耳機,心情似乎不錯,一個人沿著街道往前走。
她在便利店買了瓶飲料,擰開瓶子灌了兩口,微微昂頭,黃昏散落的暖橘色光暈透過樹縫灑在她臉上,側顏精致嬌妹,一顰一笑都在撩撥他的心。
“不過去嗎?”身邊的唐潛問他。
“算了。”
他不願打破她此刻的寧靜,淺淺勾唇,“我該走了。”
虛假的深情,不如直觀的改變。
我會變得更好。
直到你眼中,重新印滿我的輪廓。
…..
蔣逸風中槍的消息封鎖嚴密,只有少數親密的人才知情。
蔣父前幾日腦溢血去世,幫派內部舉辦追悼會時,有人安排槍手暗殺他,蔣逸風躲閃及時,搶打在右肩上,不致命,但槍手被當場擊斃。
按理說蔣父的追悼會蔣焯作為兒子必須出席,可他偏生就是不出現。
幾年前,蔣母及他親妹妹死於外出郊遊的車上,只有蔣父一人相安無事。
蔣焯接受不了現實,自此跟蔣父關系一落千丈,若不是蔣逸風從中調和,兩人水火不容的關系早就鬧得人盡皆知。
蔣父是個純種意大利男人,在最肮髒最黑暗的貧民窟裡長大,一手建造屬於自己的黑色帝國,是當地黑幫團體裡令人聞風喪膽的危險人物。
他離世後,幫派內外的人蠢蠢欲動,蔣逸風子承父業,凶狠殘暴更甚蔣父,可他畢竟年輕,再深的城府也敵不過那些老謀深算的幫派元老。
蔣逸風剛上任,需要時間整理好一切。
他不是鐵人,有時難免分身乏術,可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他,他一刻都不能停,一天能睡幾個小時已是奢望。
蔣逸風的心腹阿雷,金三角地區長大,他當年是被蔣逸風從死神手裡救下來的,自此對他無比忠誠。
接到阿雷的電話後,蔣焯連夜回了意大利。
他趕到蔣逸風建在海邊的古堡時,時間已是傍晚。
古堡似乎年代很久遠,高高的灰色城牆外爬滿暗綠色藤曼,看似陰森恐怖,可古堡外的花園裡開滿白色薔薇,就連空氣裡都彌散著薔薇花清冽的香氣。
阿雷引他上樓,兩人一前一後拐過二樓時,撞上一個頭戴銀色短發,身穿皮衣的小女人。
她是那種自帶妹氣的妖精長相,看人時眼尾上挑,說不出的傲慢輕蔑。
安嵐,蔣逸風圈養幾年的小狐狸,他無底線的寵溺,讓她本就桀驁不馴的野貓性子更加放肆,現在更是誰都不放在眼底。
“蔣焯。”
她記得他,總的來說印象不錯,深潭般的眼底多了一絲暖光,“你怎麽跑來了?”
蔣焯之前跟她抽過一兩次煙,彼此不算太熟,但也不至於生分。
他不答反問:“我才要問,你怎麽也在這裡?”
果然,蔣逸風口裡說出的狠話都是放屁。
兩人分分合合鬧了幾年,最終還是逃不過所謂的宿命。
她兩手一攤,冷聲細哼:“我就是來看看他死了沒。”
蔣焯笑了笑,沒必要拆穿,也不再多話。
阿雷在身後適時催促,蔣焯衝她使了個眼色,她聽懂了,自顧自地的下樓。
她走後,蔣焯轉頭問啊雷。
“她來了,蔣逸風是不是傷好了大半?”
阿雷深深歎了聲,中文很流利,“她只要別補刀,我都求爺爺告奶奶了。”
“嘖,孽緣。”蔣焯搖頭笑。
…..
套房裡的蔣逸風正在牀上處理公事,不知牀前匯報的人說了什麽惹火了他,他擰起牀頭燈暴戾的砸去,蔣焯恰好開門,破碎的散片砸在他腳邊。
他抬眼見蔣焯,先是一愣,不悅的蹙眉,“誰讓你滾回來了?”
“還有力氣罵人,看來死不了。”
蔣焯進了屋,屋裡那圈人迅速消失,只剩兩兄弟和時刻守護在旁的阿雷。
他摸了根煙,低頭點燃,煙盒隨手扔牀上,身穿白襯衣的男人看了眼,擰過也摸了根,兩人同時吞雲吐霧,屋裡有片刻的寧靜。
良久,蔣焯低手掐滅煙,喉間滾出一個字,“哥。”
蔣逸風抬頭看他,眸深的可怕。
“我回來幫你。”
回意大利的路上,蔣焯想了很多。
他不否認自己對這種打打殺殺的變態生活感到厭倦,因為他骨子裡並不是天生的壞人,可他沒法改變身上流淌的血,正如他無法擺脫印刻在他基因的身份一樣。
一拳難敵低手,蔣逸風再強大,也沒法完美應對那些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
蔣逸風輕“呵”了聲,話帶笑音,“你安心曬你的太陽,其它事不用操心。”
“你拒絕也沒用,我已經決定了。”
蔣焯低聲說:“蔣逸風,你別忘了,我們是兄弟。”
該自己承擔的責任,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強壓在他身上。
男人面色冷峻,呼吸聲往下沉,一字一句地問他:“躺了這趟渾水,你的小朋友怎麽辦?”
他低煙看著重新點燃的煙,乾笑道:“她遲早會知道,我不是好人。”
蔣逸風沉眸,“蔣焯。”
“我會給她選擇的機會。”
他想起她那張笑顏如花的小圓臉,胸腔被什麽堵住,呼吸都不順暢了。
“她接受我,或是遠離我,我尊重她的決定。”
蔣焯深吸了口煙,側頭看向窗外濃到化不開的夜色,淺淺吐出煙圈。
薑寧昱便是前車之鑒。
謊言藏得再深,裹得再嚴密,也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他當時說的那些話,不止是對他,更像是在警示自己。
她有選擇跟追求美好的權力。
如果她不接受,他絕不強求。
…..
“——滋溜。”
房門突然開了。
屋裡三人同時望過去,剛還一襲皮衣的小野貓換了身清新裝扮。
黑直的柔順長發,白襯衣緊身長褲,衣擺在腰間纏繞系緊,嫩腰纖細,成型的腹肌很打眼,她端著水杯面無表情的走來,旁若無人的上牀,跨坐在蔣逸風腿上。
太過銀靡的坐姿,阿雷早習以為常,蔣焯下意識轉頭,不忍直視。
“吃藥時間到了,蔣公子。”
她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調調,掌心的藥塞進他唇邊,他側頭不肯吃,低咳了聲,“你確定不是毒藥?”
安嵐輕哼,極盡挑釁,“你可以讓阿雷檢查,我身上有沒有藏刀。”
蔣逸風斜眼看她,眸光陰翳泛冷,“你瘋夠了沒?”
她見他隱忍火氣,剛還冷冰冰的臉,瞬間展露笑顏,湊到他耳邊咬耳語,一秒軟了嗓,“凶什麽啊,那天幫你舔的嘴都麻了,還不解氣?”
男人回想起烈焰紅唇吞吐肉器時的佑人眼神,喉頭不自禁的滾了下,“下去。”
“你先吃藥。”
“安嵐。”他喘息變重,眸底欲念漸深。
她鬧夠了,盯著那張被她惹毛的俊臉傻笑,溫柔的掰開他下顎,消炎藥一顆顆塞進去,水杯喂到他唇邊。
“喝水。”
他眉頭緊蹙,“你…”
“喝水,還是做愛,你選一個?”她笑起來眼睛像月牙,彎彎的很漂亮。
“…”
蔣逸風咬牙低罵,喉間滑出一聲長歎,額角抽搐酸疼。
他知道她什麽瘋事都乾得出,這女人被他慣的太狠,簡直無所畏懼。
於是,對外嗜血如命的現任黑老大,一邊陰狠的瞪她,一邊張嘴喝水吞藥。
她喂完藥就走了,片刻都不多留。
陽台抽煙的蔣焯跟阿雷回到房間,蔣焯走到牀頭,看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不懷好意的笑。
“第一次見這麽聽話的黑幫大佬,也是稀奇。”
蔣逸風抬眼看他,陰冷發笑,“蔣焯哥哥,彼此彼此。”
“…”
兩人半斤對八兩,少他媽互相傷害。
…..
蔣焯回國的那日,上飛機前給許瓷打了電話。
小姑娘亢奮的一整天都在傻笑,甚至掐準他下飛機的時間,早早跑來他家蹲守。
許瓷藏進他衣帽間,拉開每個櫃子檢查,確定哪個是最佳藏身之所。
拉到最裡間的櫃子時,她瞧見角落有個保險箱模樣的東西,出於好奇,她試探著按下蔣焯的生日,密碼是錯的,她歪頭細想,憋著呼吸按下自己的生日。
“——噠。”
保險箱居然開了。
櫃子裡光線黯淡,看著黑乎乎的,她彎腰伸手去摸,摸到一個質地冰冷的硬物,等她掏出來一看,眼睛都看直了。
下腹那股湧動的熱浪瞬間撞碎胸腔,她下意識扔掉那東西,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驚恐的往後退了兩步。
是槍。
沉甸甸的金屬感,逼真的讓人害怕。
“滴滴滴。”
這時,屋外的房門應聲響起。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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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小心寫了大哥大嫂,qaq。
我錯了,明天上硬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