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裴智遠瞭解周全,甚至能夠把他看穿,這話一點不爲過。
但反之,周全對裴智遠也足夠熟悉,雖然偶爾對他有些讀不懂,但對他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卻摸得很透。
再加上週全本身就聰明,而且狡猾,所以在進行黑市交易完畢的當天,便從裴智遠的人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也難怪,那些人以前都是聽他調遣的,對他們的習慣瞭如指掌,所以甩掉他們也是小菜一碟。
當裴智遠接到彙報,得知周全又溜掉後,他竟然笑了。
“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人,還是可以玩幾個回合的。”
喬助理有些不知所措,問道,“董事長,那接下來,對周全還要繼續追捕嗎”
裴智遠一揮手,“算了,經過這次教訓,如果他識時務,不再出現,我也不打算追究了。”
“是,董事長。”喬助理恭敬的答應着,但心裏卻有些不解。
前幾天,周全在中東時,裴智遠還下達命令,找到他時就地解決。
可見,對他恨之入骨。
這才幾天的功夫,就改變了主意。
看來人真是善變的動物,就連做事一向原則分明,從不後悔的裴智遠也不例外。
“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妥嗎”突然,裴智遠問喬助理。
喬助理稍一愣神兒,立即回答說,“當然沒有,董事長有自己的考慮,周全背信棄義,辜負董事長的一片信任,您教訓他是應該的。但如果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想與他一般見識,讓他餘生都在內疚和思考中度過,也是對他的懲罰,當然也是一種慈悲。”
裴智遠緩緩的合上雙目,手中的兩個玉球發出有節奏的清脆響聲。
“其實最近我也在不斷的反省自己,我這個人是不是太過於自我讓別人不舒服,而卻不自知,從而讓身邊的人誤會和怨恨加深,最後衆叛親離,孤助無援,所有的人都會離我而去。”
喬助理說,“雖然我不該妄自評價董事長,但既然您問到我了,我也斗膽說兩句。在我的印象中,您是一個對事嚴格、對人寬容的人,所以我認爲,如果一個心態正常的人,是不會對您心存怨恨的。”
裴智遠猛的睜開雙目,“真的”
喬助理嚇了一跳,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但是看裴智遠的表情又不像,所以認真的點了點頭。
而此刻,裴智遠的面前,浮現的是洛君柔的臉。
他有好久沒有見到她了。
在別人面前,他又不好意思主動提起她。
其實他是那麼的期待有人能夠提起她,哪怕他只是聽聽她的近況,也好。
現在他離她這樣近,他們擡頭仰望的是同一片天空。
可是,他只能和在巴黎時一樣,默默的想,卻見不到她。
聽說她的女兒獨自離家,她心裏一定很掛念,很難過。
每當想起這些,他就會覺得洛君柔所有的不如意,都是他親手造成的。
如果當年沒有拋棄她,而是娶了她,和他一起撫養裴瑾年,那麼後來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他是她所有苦難的根源,他所有的餘生,都會在內疚中度過,而且這種內疚必然會帶到墳墓裏。
最近,他甚至開始相信人有來生了。
與其說相信,都不如說他希望。
 
如果有來生的話,他一定不惜一切代價,把此生欠她的都加倍的償還給她。
然而一想到來生茫茫,內心又會感到無盡的失落。
之所以期待來生。還不是對此生的無能爲力
每每想到這裏,他的心都會感到疼痛,痛到不能自已。
現在,他覺得自己很分裂。
有時,他覺得自己還是原來的那個裴智遠。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旦決定,出手狠辣,絕不留情。
有時他又覺得,這樣的人生毫無意義。
如果他當初沒有那麼多執念,也就是當時所謂夢想,那麼他和洛君柔現在可能還是一對恩愛的夫妻,雖然平凡。卻有着普通人的快樂和幸福。
而相比他現在叱吒風雲的人生,究竟哪一個更值得呢
大概,人生中最美好的,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所以,洛君柔永遠是他心中的最美好,沒有之一。
他拿出錢包,從中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已經泛黃。
然而照片中的人,卻填滿了他整個的青春。
不,現在看來,是所有的人生。
愧疚,在心裏蔓延。
每當這時,他就會看到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超然的,與世無爭的自己。
而這樣的自己,往往可以放下所有的事,所有的人。
這其中,也包括周全,劉明濤。
因爲有些對錯,只是立場不同,並沒有真正的是非。
就比如說,在洛君柔的心中,他裴智遠就是一個面目可憎的惡人。
無論他現在怎麼做,怎麼說,哪怕就算是死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雖然他覺得自己當初的選擇也是迫於無奈,但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的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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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事實永遠不能改變,那就是:他拋棄了她,爲了榮華富貴。
然而,或許在別人的眼中,裴智遠還不至於那麼可惡和不堪,至少還有人崇敬他,認可他,其中還有一些人覺得他善良寬容。
所以他在想,如果永遠以自己爲中心,那麼別人永遠都是錯的。
因此每當想起洛均柔,都會觸動他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
讓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一個善良的人。
善良到甚至有佛的境界,用寬容和大度,去度身邊的每一個人。
他甚至有些慶幸,那些人在中東沒有找到周全。
如果真的取了他的性命,他的內心恐怕也不會快樂,反而會更難過。
既然如此,何不以德報怨,放了他,也放了自己。
均柔,也許今生註定,你就是此生來度我的佛。
裴智遠捏着照片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他強忍着心臟的不適,抽出一根雪茄。
登喜路的火機,今天也尤爲的不給力。
他連扳了十幾下,也沒有看到那微弱的火光。
他泄氣的將火機扔在桌上,微涼的夜風直面而來,而眼眶卻陣陣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