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事情我並不知道。
有些人,雖然離得不遠,但如果他的心門緊閉,就像活在兩個世界裏。
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裏忙着裴瑾年的事情,而我則在銳豐忙得不可開交。
談判,決策,應酬,各種沒完沒了的會議,我的腦子幾乎是木的,偶爾甚至會罷工。
我真納悶兒,裴瑾年以前是怎麼做到的呢,看上去他並沒有像我一樣緊張喫力。
可能人與人之間的天賦有太大的差異,他是聰明人,而我是個笨蛋。
不過,他們偏偏讓我這個笨蛋來做這件事,真是難爲死人了。
可既然答應下來,就沒有了退路。只能咬着牙堅持到底。
在與一位老客戶面談時,對方問起裴瑾年的情況,我一時語塞。
關於那些傳言,最沒有資格闢謠的就是我了。
就好像他對全世界對說了實話,而唯獨將我的眼睛遮起來。
“他最近有點忙。”我優雅地微笑着,不動聲色地答道。
有誰知道,這笑容背後,藏着怎樣的辛酸。
“我想裴總接下來,一定會有大動作吧”不知這位客戶是投石問路,還是根本不相信我的話,在譏諷我。
我辛苦地裝傻,雲淡風輕地說道,“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嘍”
從客戶那裏出來時,我感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已經僵化。
累,很累。
比工作本身更累的是說假話。
工作累的是大腦,而說假話累的是心。
我的大腦尚且可以運轉,而胸腔裏的這顆心卻脆弱無比。
司機在前面開車,我坐在後排無力地倚在座椅上,漫無目的地看着車窗外熟悉而陌生的街道,回憶像沙灘上一串串的珍珠,隨着海水一浪一浪地涌來。
“停車”
我不由自主地推門下車,走向路邊的咖啡館,館前怒放着四個字:生如夏花。
“你先回去,不必等我。”我對司機丟下一句話,徑自走進了咖啡館的門。
去年的今天,我和裴瑾年相遇,在這裏。
我坐在了我們當時坐過的那張桌子上,用手不斷地撫摸着桌子的每一個邊緣。
一切依舊,只有對面的椅子上,空空如也,如我此時的心。
“少夫人,您喝點什麼”
服務生還沿襲着以前的稱呼,殊不知,我這個少夫人早已有名無實。
若不是我死皮賴臉地拖着不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恐怕就連一個名分也早就沒了。
“極品藍山。”
這是那天,他點的咖啡。
咖啡還是原來的咖啡,但再也不是原來的味道。
裏面摻進了他眼角的戲謔,和脣邊淡淡的弧度,還有那雙修長的手指在咖啡杯邊緣隨意的擺弄。
曾經這些過去,是一劑濃郁的甘甜,融入了咖啡的苦澀。
而今天,這咖啡卻苦如黃連,難以下嚥。
“把這個撤了,換成最甜的酒。”
服務生見我心情不佳,不敢怠慢,小心地將面前的咖啡撤走,換上了一瓶洋酒。
“少夫人,這是百利甜,是愛爾蘭威士忌加了
奶油,味道香甜濃郁,您嚐嚐。”
我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不由得咳嗽起來。
服務生嚇得連忙說道,“對不起,少夫人,如果您不喜歡這個口味,我再爲您換別的。”
“不,這個很好,再來幾瓶。”我一擺手。
其實是因爲太甜,嗓子一時不太適應,但這個味道我似乎好久沒有品嚐過了,今天一定要喝個夠。
甘露入喉,久違的滋味,這段時間,心的確是太苦了。
幾瓶下去之後,我開始頭重腳輕。
“少夫人,這酒上頭,您不能再喝了。”店長過來勸我。
“沒事,再來”
其實我很享受這種昏呼呼的感覺,好處就是腦子裏想的全是美好的事,自在的事,什麼忍耐,責任,統統丟到一邊。
“一,二,三七,九,六好像哪裏不對。”我開始數自己喝過的空瓶,卻怎麼也數不對。
於是轉身問身旁的店長,“對了,你幫我數數,我一共喝了多少瓶”
可是,身邊卻一個人影也沒有。
咦,人呢
我用手揉了揉眼睛,眼前一片金花,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這是喝醉了,還是在做夢
朦朦朧朧中,聽見有人對我說,“我幫你數,但是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喝這麼多酒了。”
清涼動聽的聲線,如久違的天籟之音。
“瑾年是你嗎”
我慌亂地站起身來,向他奔過去。
我想大概會撲個空吧,我已經習慣,不知多少次,在夢裏曾經看到他,可醒來又如鏡花水月般消失不見。
不過這一次,我卻真實地觸摸到了他的手。
他的指尖依然似曾相識的微涼而光滑,那觸感再熟悉不過。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我居然摸到了他,是幻覺吧
一定是幻覺,此刻他遠在歐洲,或者美國,怎麼可能出現在我的眼前
做夢也好,幻覺也罷,只要我可以看見他就好。
我一下將他摟住,緊緊地,再也不放鬆。
“瑾年,你終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這是真的,還是做夢我答應你,只要你不再離開,我以後一定不再喝酒,一輩子戒酒都行。”
我將臉貼在他的胸前,他砰砰的心跳聲清晰地從耳膜傳過來,流入我的體內。
他還是像那麼多的夢裏一樣,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眼神裏依然是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只不過,此時,他的雙眸比以往更亮,更黑,更透明,像懸掛在夜空中的兩顆黑寶石,兩道磁鐵一般的光芒直射入我的心臟。
“你答應我了,對嗎瑾年,我不要你離開,我要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我們已經說好了的,白頭偕老,你不會忘記吧”我伸手觸摸他下巴的線條,短短的鬍鬚有些扎手,但卻讓我感覺更真實。
忽然,他的嘴脣輕輕一抿,“沐沐,我們走吧”
聽見他開口,我心中一陣狂喜,“好,瑾年,我們一起回家。”
我依偎在他身上,走向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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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酒喝得實在太多了,還沒走出兩步,我的身子便不自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