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斯辰靠在沙發上,依然坐如鐘,穩如松。
他在說話的時候,聲音幾乎沒有起伏,表情也始終淡然如初,就彷彿真的在說着一個無關緊要的無聊夢境。
實際上,他卻在留意着安淇爾的每一寸變化。
他將她的慌亂無措盡收眼底,本來就是意料之中,一點都不需要奇怪。
這些年,安淇爾在裝,他何嘗不是陪着她演戲,早就已經心知肚明,卻又偏偏不肯拆穿,任由她進行着拙劣的表演。
今日這一番‘提點’,其實也是在計劃當中。
安淇爾被關押了幾天,卻沒有任何人關心她的死活,此刻正是她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所以他纔來火上澆油一番。
若是能逼她現出原形就最好不過,即便不能,也會讓她的心理防線越來越薄弱。
安淇爾的表情變化,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就這麼僵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言不發,連想要說什麼都組織不好語言,因爲靳斯辰的‘夢’太可怕太真實了。
不應該啊!
真正的蕭筱,早已經沒有了。
當時在進行記憶移植的時候,醫生就說過這是不可逆轉的操作。
一旦她的記憶覆蓋了蕭筱的大腦,從此以後就沒有蕭筱的存在了,由她來支配這具身體,原本的蕭筱已經死了。
所以,這件事情是不可能泄露出去的呀。
可是,靳斯辰的夢爲什麼會這麼真實?
難道他知道些什麼?
不可能!
安淇爾馬上就否定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可能性,可若是靳斯辰在不知道事實的情況下還能說出剛纔的那番話,那就可能真的是蕭筱死得不甘,給他託夢了。
這種說法也並沒有什麼依據,可安淇爾就是從頭涼到了腳。
靳斯辰說完之後,便不再開口,兩人各自沉默着,最終還是安淇爾敗下陣來。
她的手心裏全是冷汗,好半晌才勉強的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意來,“這個……不就是個夢,我有時候也會做一些千奇百怪的夢……”
靳斯辰淡淡的反問:“是嗎?”
安淇爾的指甲摳了下手心,強迫自己一定不能慌不能亂,千萬要保持鎮定,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也許,就是個巧合呢?
她點點頭,忽然就變得坐立難安起來。
靳斯辰忽然嘆息了一聲,道:“看吧,你都變了,什麼都是會變的,變得在我面前都遮遮掩掩了,什麼都不一樣了……”
這話……
聽起來像極了一句廢話。
可是,其中的深意,安淇爾卻不敢貿然去深究,只能緊緊的捏緊了手指,感覺此刻的氣氛對她而言就是一場凌遲。
她嚥了下口水,試圖將話題給引回來。
她執意要見他,在看守所被關押的時候,是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如今是希望能得到他的信任。
她生硬的將話題轉移到這上面來,接着說道:“斯辰,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毒殺我媽,況且這事兒……你,你真的不覺得有蹊蹺嗎?”
安淇爾的本意,就是等着靳斯辰點頭。
然後,她再說出自己覺得蹊蹺的緣由來。
事實上,靳斯辰確實如她所願的點頭了,只不過還沒等她開口,靳斯辰反而搶先道:“確實蹊蹺,我本來也不願意相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如今卻由不得我不相信,你一再的否認,又是爲了什麼?”
安淇爾愕了一下,道:“我說的是事實……”
靳斯辰道:“據我所知,你在沁園的這段時間,跟你媽媽並沒有多親近,以前你爺爺最疼你了,你也很少去看他……”
安淇爾一慌,忙問道:“聽說?你……聽誰說的?”
靳斯辰道:“你媽媽說的。”
安淇爾頓時更慌了。
果然!
從葉君玉強烈要求她回沁園那一刻開始,她就一再的拒絕,就是害怕萬一接觸久了,一個不小心就露出破綻來。
沒想到,她還是惹來葉君玉的懷疑了。
她支支吾吾的,正在拼命的組織語言想要爲自己辯解,“我……其實不是這樣子的,我就是跟我媽……我們太久沒見了,所以可能是有點生疏……”
靳斯辰卻緊逼着道:“許久不見了,你們母女久別重逢,難道不是應該更珍惜重新相處的時光嗎?親母女,怎麼可能會有生疏這種說法?”
安淇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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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下脣,忽然不敢開口了。
靳斯辰的逼問,讓她明白了什麼叫做說多錯多。
她自以爲的理由,其實都是破綻。
當靳斯辰提出疑問來的時候,她甚至都沒有辦法反駁,雖然她沒有媽媽沒有親人,但也知道母女之間是不會生疏的。
所以,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將自己前後矛盾的說法圓回來了。
靳斯辰接着又道:“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是願意相信你的……”
安淇爾的眼前剛剛一亮,靳斯辰卻繼續道:“可是,證據全部都擺在面前,就算證據算不得什麼,可是……就連你媽都覺得你變了,甚至到最後都找不到相信你的理由,你讓我怎麼相信你呢?”
安淇爾的瞳孔逐漸地擴張着,慢慢渙散着……
就差那麼一點點,她覺得自己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可,她別無選擇,只能硬撐!
靳斯辰又道:“其實,我去看過你媽幾次,她有跟我交流過一些她自己的想法……她覺得,你真的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可是你是她的親生女兒,她是瞭解你的品行的,就算真的是你下的毒,她也不相信你是真的有心要毒害她……”
安淇爾:“!”
靳斯辰:“所以筱筱……我和你媽的想法是一樣的,是不是有人逼你?”
安淇爾:“啊?”
轉變如此之快,安淇爾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一時間轉不過彎來,她什麼都沒說,怎麼一下子就從罪魁禍首變成被人逼迫了?
靳斯辰道:“你媽覺得……你不會加害於她,可是你的行爲卻又奇奇怪怪的,如果你遭遇了什麼不能對我們說的事兒,那就一定是在你之前失蹤的那一年時間裏遇到過什麼人或者什麼事兒,還有……你給她下的藥,不是你能輕易弄到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