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毅坐在沙發上。
炫目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卻照不亮他心頭的陰霾。
他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或許一個小時，或許兩個小時，可是對他而言，卻彷彿過完了這一生。
他的親生父母，就在身旁。
維託的話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埃拉在說。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想要取得柯毅的信任，想讓他全身心的配合接下來的治療，就必須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柯毅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具體身世。
德盧卡家族。
這幾個字，他倒也聽說過，不過他一直都以爲那只是個傳說，沒想到確有其事，而且還跟他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而他自己，居然是一段不倫之戀的產物。
這所有的一切，他都沒有選擇。
然而，命運爲什麼要跟他開一個這樣的玩笑？
埃拉盼了二十多年才盼來的母子團聚，可從頭到尾都只能以淚洗面。
隔了這麼多年，她終於有機會爲自己辯解一句，“孩子，我們都知道……這些年，苦了你了，可是真的不是我和你父親不要你，我們也想陪伴着你長大，我們也是不得已，比起把你留在身邊，我們更希望的是你平安健康的長大……對不起……”
對不起……
這一聲遲來的，來自於父母的道歉。
若柯毅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或許都要感動了。
好一齣久別重逢的戲碼啊！
他之前一直都以爲他是被父母遺棄的，也想過既然遺棄了他，即便以後相見，可是互不相欠形同路人。
倒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苦衷。
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可憐天下父母心，他能理解。
偏偏他這個人天生寡淡，若是說什麼感激涕零，抱頭痛哭，那當然是不存在的，他的反應很冷靜，內心也很冷淡。
若不是身患不治之症這事兒牽引着他的情緒，他全然只把這件事情當成陌生人的故事來聽。
除了沉默，屋子裏就只剩下埃拉時不時的啜泣聲。
有些情緒，憋了太多年，能找到一種發泄的途徑也是好的。
柯毅或許是一直沒反應過來，或許是……多少念及這個女人是自己的生母，並且是無奈纔將他拋棄的份上，他耐心地等到她的哭聲逐漸趨於平靜。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有些艱澀，客氣，疏離……
柯毅：“我想問你兩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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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拉忙不迭的點頭，“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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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毅：“你們取了我的血，所以……我女兒也遭遇過同樣的事情，這件事情是不是也是你們做的？”
埃拉點點頭。
很好，其實在柯毅的預料之中。
畢竟，一模一樣的手法，而且只是取了血，並沒有因此對他或者萱萱的身體造成什麼損傷，本意是不想傷害他們的。
柯毅明顯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很艱難的開口問道：“那我女兒她……她是不是，是不是也和我一樣……”
他從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可這短短的一句話他卻分成了好幾段才勉強的表述出來，卻依然不敢說完整。
他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埃拉的反應，彷彿這是他最後的希冀。
埃拉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立即道：“沒有！我們也有這樣的懷疑，所以才特地取了萱萱的血化驗，你放心，結果顯示她是健康的，更何況你的病本來就不算是會遺傳的病症。”
柯毅不動聲色，卻長長的舒了口氣。
沒事兒，那就太好了！
他自己聽聞這個消息，都覺得像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萱萱還那麼小，若是也跟他有一樣的病，那就相當於將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壓垮了。
他的女兒沒事兒，可算是晴天霹靂之後唯一的好消息了。
埃拉趕緊又道：“我現在已經聯繫了最好的專家，再加緊研製能治癒你的病的新藥，很快就會有消息的，媽媽一定會救你的……”
柯毅沒有回答。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站起身來。
他的目光從維託和埃拉身上掃了一眼，隨即道：“時候不早了，我走了。”
埃拉哪裏肯放人，今天才是她能近距離接觸自己兒子的第一天，都還沒說上幾句話，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柯毅……”
她欲追上去，企圖阻止，“要不你就留在這裏，這裏也是你的家，你在這裏的話，我們能給你最好的照顧，我們……”
然而，當她起身的時候，維託就拽住了她的手。
他一直都沒說話，可是說出來的話還是具有威懾力的，沉着氣道：“埃拉，他已經有他自己的家。”
埃拉頓了一下，雙目含淚，看着已經準備離去的背影。
柯毅的腳步也頓了一下。
下一秒，維託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事兒放寬心，我們還有時間，以後保持聯繫，配合檢查和治療，一定能想出解決的辦法來的。”
儘管沒有指名道姓，但明顯就是對柯毅說的。
沒等柯毅的反應，維託接着又繼續說道：“回去吧，路上小心點兒，不要讓妻子孩子久等了。”
比起埃拉的激動，維託雖然年紀大了，但心思明顯更通透。
畢竟柯毅還年紀輕輕的，生活忽然天翻地覆，但凡心理脆弱的，不是生無可戀就是自暴自棄了。
他們這種半路冒出來的父母，在柯毅心裏顯然沒有什麼分量的。
柯毅剛纔如此緊張他的女兒是否患病，但就說明妻子孩子在他的心裏很重要，強留他除了惹他反感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那還不如讓他回去。
只要他還有所牽掛，纔會在意自己的病情，乖乖接受治療。
柯毅沒有回頭，卻嗯了一聲。
他的腳步站定，最後說了一句，“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希望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你們不準打擾我家人的生活，不準騷擾她們……”
最後這一句，算是提醒，也算是警告。
他的身世一旦攤開來，涉及的層面太廣了。
德盧卡家族啊！
儘管這幾個字都令人聞風喪膽，讓人尊崇的同時，又何嘗不讓人憎惡呢？
德盧卡那麼多的仇家，若是讓有心之人知道安又琳和萱萱跟德盧卡家族有這麼一層關係在，恐怕以後再無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