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人回到江市,沒有陸浮在一旁嘮嘮叨叨礙手礙腳,著實過了一段清淨而瀟灑的日子。跟她爸媽還是互相不對付,但她也不放在心上了,畢竟連那麽危險的人物都料理過了,料理這倆不是降維打擊嗎?她動用了自己小金庫裡的錢,不顧他們反對,自作主張地搬到了外面一間小公寓。
見陸浮的最後一面是他躺在血泊中的樣子,那畫面已經有些模糊。只有一次溫泉理療中突然驚醒,恍惚間以為身下是血,嚇得半死。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擺爛了惡毒女配的職責這麽久,在沒有她搗亂的情況下,楊慕芸和周嘉翰居然還沒有和好,為了上次誤會那麽件小事繼續冷戰著。一切彷彿還在等著她,回來繼續推進劇情。然而方黎人已經沒興趣了。
當初決定扮演惡毒女配,其實出於一種懶惰的想法。穿進一本熟知劇情的書裡,就好像預知了未來,知道前路是什麽,知道自己通往哪裡。然而事實告訴她未來不可預測,誰能想到男二不愛女主了,居然來喜歡她了。既然如此,何必違背本願,累死累活去演戲?
要真為了得到一點錢,她還不如自己去掙。想通了,她結束了自己畢業後無所事事的遊民生涯,最後利用了一點家裡的關系,把自己安排進寧揚做一個實習生,找楊慕芸做頂頭上司。沒什麽特別原因,女主人品值得信賴,絕對會好好教她,而且絕不會給她穿小鞋。
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束花,還有一張裝著歌劇門票的邀請函。這一系列行為散發著一種“老子回來了”的王霸之氣,方黎人活像看見木乃伊復活那般驚悚一抖。她能猜到是誰送來的,所以不加考慮地隨手送給了楊慕芸:“不想去看,就扔了吧。”
這張票不便宜,楊慕芸那麽節約,不管想不想去都一定會去。當陸浮看見身邊座位上並不是自己想見的那個人時,不出意外地勾了下嘴角。倒是楊慕芸很驚訝:“小陸爺,這麽巧?”“不巧,”陸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領帶,“這出劇排得不錯,好好享受。”他徑直從劇院走出。
邀請函上寫明了約會的安排,看完歌劇,在江邊一家餐廳用餐。陸浮叫了一瓶紅酒,從傍晚等到深夜,那個人沒來。方黎人這一夜也並不好過,本想早點洗澡上牀,浴室裡水管不合時宜地炸了,修了半天沒修好,衣服上全是水,挫敗地倒在沙發上,累得渾身酸痛。這時門鈴響了。
陸浮站在門外,身上有微醺酒氣。方黎人看著他,他率先移開目光。於是方黎人注意到了他脖子上那一條切開過後又縫合上的瘢痕。她轉身走進屋,陸浮跟了上來,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方黎人在琢磨,在他的心裡,到底誰是理虧的一方?
每次回憶到他差點瀕死那一幕,她就控制不住去想他最後看她的那個眼神,時間太久有些辨別不清——他到底有沒有像陳虎南那樣懷疑過,她舉起的槍是射向他的?一開始覺得他不會那麽蠢,但那一個多月,他關著她卻不來見她,直到走的時候也沒看見他一次。所以她也不確定了。
好吧,她甚至有些生氣。但如果真的,他在心裡認為自己有殺他的動機,那他又來找她幹嘛?興師問罪還是秋後算帳?方黎人腦子亂麻麻的,為了避開他在廚房衝糖水,衝完用自己的大肚杯端出來,放在他面前:“走錯地方了?喝了這個就趕快走吧!”
陸浮在水汽蒸騰中看著她的臉,刻意冷著還顯得那麽乖巧,還有捏著杯把的手指,嫩嫩白白像玉一樣。他突然感受到一陣久違的脆弱,心口的酸楚洶湧出來。她真的很好,很乾淨,純潔得像玻璃,讓人一眼看透,連那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壞事也做得那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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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過去和現在都太沉重,唯有未來有她的話,才值得期待一點。不是不羨慕的,秦松那樣的人渣,都有秦先生那樣的父親無條件去愛。他沒有家人,為了做“小陸爺”,也沒有稱得上朋友的人。可結果呢,秦先生何曾有半點感念他的付出,到了最後關頭,想到的只有兒子。
也不是不怨的。他試著感同身受去想,要是他快死了會怎樣——如今的狀況也差不多——然後發現,唯一掛念的人竟然只有她。他還沒有從她身上索取到足夠溫暖。姐姐死後,他孤獨了那麽久,得到的從來都不是想要的。他憑什麽不能擁有溫暖,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他在想到這裡時才釋然——他沒有資格去怪秦先生,因為在那樣的時候,他也是自私的。
捏著杯沿的修長手指在輕微地顫抖,陸浮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從懷裡掏出薄薄幾張文件:“找你出來,是為了這個。”方黎人拿起文件,上面中英文交雜,看得有些吃力,但她因為警惕而認真地查看。“整理得有些倉促,但法律上絕對可靠。我所有的資產都羅列在上面。簽名後,就是你的。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方黎人從文件中捕捉到幾個名詞,震驚地抬起了頭。陸浮放在桌上的手虛握了一下,迎上她的目光,眼中看不出情緒:“嫁給我。”方黎人眼睛越睜越大,直至後背胳膊雞皮疙瘩冒得再也承受不住,“唰”地站起掀翻了椅子:“你、你、你發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