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桁和顧川一人頂著張青紫紅腫的臉回到教室,傷口血痂猩紅,謝雲想不注意到都難。
比起成績,學生的安全問題才是學校首位看重的方面,謝雲表面冷靜,實則心下慌張不已,趕緊將兩人趕著推著送到校醫務室,檢查後沒大礙才給衡月打的電話。
從醫務室到辦公室,林桁和顧川之間氣氛古怪,謝雲問了倆人幾次怎麽受的傷,都沒得到答案。
這件事本沒什麽值得隱瞞,但顧川我行我素慣了,十次有九次謝雲都從他嘴裡問不出話,也不算奇怪。
而林桁當時只是碰巧路過,單純覺得這件事本身和他沒什麽關系,見顧川沉默以對,他以為顧川不願謝老師知道此事,便也沒有貿然開口。
哪裡知道會因這事“請家長”。
林桁做慣了三好學生,從來不知道“請家長”是什麽體驗,今天也算好好體驗了一把。
眼下,聽著兩人的坦白,謝雲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嚴肅起來。
顧川沒怎麽吭聲,主要是林桁在講。林桁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訴了衡月和謝雲,但他有些地方講得不夠細,隻說自己受了點傷,同樣也動了手。
說時低著頭站在衡月面前,像是個可憐的受害人。
顧川斜目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腦袋上掛著的那點那點紅有什麽要緊,還值得他專門開口提一句。
他下手輕重也不掂量,被他屈膝頂了一下的卷毛扶著牆吐了一地,走的時候嘴唇都是白的他怎麽不展開講講。
“顧川,你是親眼看見了那幾個人施虐嗎?”謝雲正色道。
“是,”顧川似乎想起了那些畫面,臉色不太好看,“還不止一次。”
“有拍下照片或者視頻之類的證據嗎?”謝雲繼續問道。
“沒有,”顧川說罷,頓了一瞬,眯著眼回憶了一會兒,道,“但那幾個人好像用手機拍了視頻,他們的手機裡應該能查出點東西。”
虐待動物不是一件小事,但身為老師,為學校聲譽著想,謝雲並不想將事情鬧大。
她還想問什麽,衡月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
“謝老師,”她看著林桁額上的傷口,開口時神情冷淡,語氣也不冷不熱,“小孩受了點傷,我今天先帶他們回去了。至於這件事——”
她抬眸看向謝雲,不容置喙道,“希望學校妥善處理,一周內給我結果。”
謝雲剛和秦崖通過話,已經知道衡月是學校股東之一,聽見她這上位者的語氣,哪能說個“不”字,只能點頭應好,打算著回頭把這事推給當校長的去操心。
晚上沒課,隻一個小時左右的晚自習,留給學生完成作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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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桁和顧川回到教室,收拾了東西就跟著衡月上了車。
顧川上的副駕駛,林桁像是知道前邊沒自己的位置,都沒往車頭繞,直接開的後座門。
衡月上車換了雙平底鞋,啟動車輛後,問顧川,“回哪,小別墅還是朝中小區?”
這兩處是顧川慣住的地方。
“不用,先送他吧。”顧川拿出了主人的氣派,大方道,像是要在林桁面前掙一掙這“衡月親弟弟”的地位。
然而衡月聽罷,頓了兩秒,回他,“林桁同我住在一起。”
顧川:“……?”
顧川知道林桁是林青南的兒子後,也不知道在置什麽氣,擰著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掏出手機“噠噠噠”打著字和人聊天。
而林桁更是從上車到現在一直沒說過話。
衡月從後視鏡看去,見林桁異常沉默地看著窗外,反應和他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時很相似,安靜得過頭,幾乎要將自己與後座昏暗的場景融為一體。
只是那次他坐在副駕駛,而這次他一個人坐在後座。
他背上像嵌了把筆直的方尺,坐姿端直如松,又長得高,頭快貼到車頂,高大一個縮在後座,連空間都顯得有幾分局促。
車窗外風聲呼鳴,吹遠一盞盞路燈。車子在朝中小區外停下,顧川下車前,衡月叮囑了他幾句傷口護理的事,剛說完,她的電話就響了。
手機架在了儀表盤前,來電名稱清楚醒目——顧行舟。
顧川一隻腳都踩著地面了,看見這三個字,把著車門的手一僵,又坐下關上了車門。
顧家晚輩裡出了兩個Alpha,老大顧行舟、小的顧川,同父異母,生來不和。
顧行舟如今是顧家如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從前其實是養在外面的私生子。
好笑的是,這私生子比顧川這正妻生的兒子還要大上十多歲。
顧行舟和他母親之前一直被顧川父親養在外面,顧行舟分化成Alpha之後,他爹便迫不及待地把顧行舟和情人接到了家裡來,還豪擲千金補了個婚禮,任誰看了也得道一句母憑子貴的典范。
顧川母親在生他後因羊水栓塞去世,他小小年紀,頭頂突然冒出個後媽和哥,日子過得水深火熱,老早就養成了如今這副叛逆性子。
近幾年還好上一些,他十多歲時,在家能抄凳子和顧行舟直接乾起來。
也是衡月一直在背後看著他,顧川才沒走岔路。
顧川上高中後,性子收了一些,但他一直不滿顧行舟和衡月的婚事,當年兩人婚事作廢,顧行舟遠渡國外,顧川第一個拍手叫好。
顧行舟已經好幾年沒回國,顧川沒想他竟然私底下還在聯系衡月。
此刻,鈴聲震了幾響,衡月沒急著接,她看了眼顧川,顧川盯著衡月的手機,神情冷硬,厭煩之意毫不掩飾,“他給你打電話做什麽?”
問完,他又意識到什麽,看著名字下顯示的地區北州市,眉心擰得更緊,“他回國了?”
衡月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接通電話,“喂。”
“南月,是我,顧行舟。”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的聲音。
南月,衡南月,是衡月以前的名字。南,取的是他父親的字,她父親離世後,她母親帶她改了名,那之後很少有人叫她“衡南月”這個名字。
顧行舟是個例外。
“小川和林桁怎麽樣了?”他問。
衡月動作一頓,不答反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回國了。”顧行舟道,他說罷停了一會兒,見衡月對他回國的消息並沒有什麽反應,似是無奈地笑了一聲,才繼續道,“晚上有個飯局,秦校長也在,小川的老師給他打電話,他順口就告訴我了。”
顧行舟道,“我記得你讀書的時候就不喜歡和老師打交道,沒想到如今也願意抽出時間來處理這些瑣事,看來你很在意這個……”電話裡聲音斷了半秒,“弟弟。”
衡月對此不置可否,她看了眼儀表盤上的時間,道,“不久前秦崖告訴我,你囑托他照顧林桁,有這事嗎?”
車子停在路邊,窗戶緊閉,夜風狂妄肆意,拂過車窗玻璃,風雨欲來,整座城市好似正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衡月語氣平淡,但顧行舟與她相識多年,敏銳地察覺出她話裡的不快。
他也不解釋,反倒悶笑了一聲,“怎麽,生氣了?嫌我多管閑事?”
“有點。”衡月手指敲了下方向盤,直白道。
那邊愣了一瞬,笑聲一時更顯。
顧川在一旁聽見衡月的話,突然察覺出點不對勁來,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顧行舟當了槍使。
顧川並非無緣無故厭惡林桁,他在顧行舟和其母親的陰影下活了十多年,敵對和顧行舟有關的一切幾乎成了他生活的本能。
自某次在餐桌上,偶然從顧父口中知道顧行舟托秦校長特別關照一名叫林桁的轉校生後,顧川便把林桁這個名字劃在了顧行舟之列。
然而此刻,顧川覺得自己好像被顧行舟當成了試探衡月對林桁感情深淺的工具。
但以他對顧行舟的了解,顧川又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林桁不過林青南的兒子,法律上衡月雖然有撫養他的義務,但那神經病這麽緊張做什麽。
就因為林桁也是個Alpha?
顧川心中“嗤”了一聲,就算林桁想,他姐這樣的氣性能看上林桁這種小孩?
他想著,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林桁,然而卻見林桁不知道什麽時候沒再看著窗外,而是轉過頭,直勾勾盯著他姐的側臉,眼睛都沒眨一下。
顧川:“……?”
衡月和林桁回到家沒兩分鍾,天空果然下起了暴雨,閃電撕裂天幕,雷聲震耳。
兩人洗漱完,衡月拿出醫藥箱,在沙發上坐下,叫住了從洗衣房出來的林桁,“林桁,過來,我看看你的傷。”
林桁“嗯”了一聲,乖乖坐到了衡月面前。
他頭髮濕漉漉的,也沒吹乾,隻用毛巾隨意擦了幾下。
不出衡月所料,他洗澡時根本沒顧及傷口。眉尾的傷口沾了水,血痂泡落,傷口邊緣的皮膚都有點發白。
浸潤了碘伏的棉簽在上面輕滾了一圈,有血微微滲出來。
雖說傷口不深,但看起來也不輕,若不好好處理,會留疤也說不定。
然而林桁卻像是沒痛覺神經似的,任衡月拿著藥液在他臉上滾來滾去,藥液滲入傷口,他眉眼動也未動一下。
他今夜實在太過安靜,偶爾抬起眼看向衡月,很快又垂下了眼睫,一看便知心神不定。
為方便衡月動作,他頭垂得低,背也微微躬起,仿若一座沉默無聲的青山佇立在她跟前。
衡月靠得很近,熟悉的馨香隨著呼吸進入少年的身體,身體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熱度燒得他耳廓都泛出抹紅。
後頸腺體微微發熱,林桁緩緩吐了一口氣,像是有些受不住這麽親昵的距離,小幅度地往後退了一下。
棉簽壓著擦過傷口,剛止住的血又浸了出來,衡月眉心輕蹙,伸手掐著他的下頜把他的臉給頒了回來,“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