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不要執迷不悟了,父親如今正值壯年,還年輕,你我相爭,只會兩敗俱傷。”儘管被顧明禮手中的箭頭對着,顧明謙仍然不忍心看着他犯錯,苦口婆心勸道。
即便殺了他,他也無法全身而退。
他以爲他的手上沾了他的血,父親還會讓他做大燕的儲君嗎?
此前,厲王大伯只是急功近利,漠視了受傷的十六叔,就讓祖父心生不滿,甚至後來還因爲明燁和明朗兄弟鬩牆一事丟了太子之位。
更妄論父親了!
然而此時的顧明禮根本聽不進去。
在他看來,顧明謙如今所說的一切都是在狡辯。
正因爲父親如今身處壯年,所以他這個靖王的存在纔會讓他不安,若是放任他在朝中結黨營私,他遲早會將他這個太子架空。
“你以爲我會信你?”
顧明禮拉滿弓弦,眼底殺意蓄勢待發,“今日,我們兄弟之間該有個了結了!”
顧明謙閉了閉眼,“既然大哥心意已決,那便動手吧。”
“嗷唔——”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熊叫,顧明禮手下的動作陡然一滯。
塵封的記憶潮水般襲來。
他似乎穿越了漫長歲月,再度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個黑夜。
那晚,天黑得厲害,沒有一絲月光,伸手不見五指,風也格外的冷,除了身體上的冷,還有圍繞在周遭的猛獸帶給他的無限恐懼。
在危險關頭,是顧明謙爲他引開了黑熊。
他至今還記得,他和父親趕到時,那個小小的身影瑟瑟發抖的從樹幹上墜落,砸進他的懷中。
他嚇得一頭扎進他的懷中,大哭道:“大哥,這裏好黑,我好害怕。”
儘管害怕,但他還是拼命護着他這個大哥。
顧明禮的心瞬間被揪了下。
這個弟弟救過他的命,他當年也在心裏暗暗發誓。
即便今日他們成了敵人,他也會放他一馬。
可真正到了這種地步,他才發現,當年發誓容易,如今履行誓言卻很難。
尤其眼下這種情況,已經由不得他了。
過往的記憶和未來的前程狠狠撕扯着顧明禮,他雙手發顫,箭頭對準的方向也不斷變幻,就在他終於下定決心時,一道稚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父親,不要!”
顧明禮猛然回頭。
就見顧繼昌匆匆朝這邊跑來,臉上有急切,有震驚,還有一抹深深刺入他眼底的害怕。
他怕他這個父親。
但不同往日的敬畏,而是恐懼。
他知道,這個兒子是害怕他的冷血無情。
“大哥,放下弓箭,你還能回頭。”顧明謙最後勸了一句。
然而就是這句,再次激起了顧明禮的殺心,他憑什麼審判他的行爲?只要他顧明謙死了,他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雖然顧繼昌在場,但這是他的兒子。
揭發他對他有什麼好處?
看着閉上眼睛的顧明謙,顧明禮不再猶豫,猛地鬆開了拉滿的弓弦。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顧繼昌竟然拼命朝他撲來,用力將他撞開,連帶着他手中射出去的箭矢也偏了方向。
“嗖——”
在箭矢射出的瞬間,顧明謙猛地睜開眼睛,眼底沉着一片。
他剛要側身避開殺機,卻發現顧繼昌幫了他一把,這支灌滿殺意的箭矢只是擦着他的耳邊射了出去,並未傷到他分毫。
這孩子是個明事理的,他沒有白疼他!
一箭失利,顧明禮本想補上一箭,卻被顧繼昌攔住,“父親,收手吧。”
顧明禮還在狐疑他爲何這樣說,就聽身後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不僅有顧明軒、顧明彥,還有沈敘白、顧承錦以及顧承逸。
他的心底猛地竄出一個念頭:殺掉!都殺掉!
“明禮,回頭是岸!”說話的是顧承逸,他看着顧明禮的眼神滿是失望。
他想不明白,從前那般懂事和順的孩子爲何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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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能回頭嗎?”顧明禮喃喃,不知是問顧承逸還是在問自己。
說完這句話,他猛地看向顧明禮,眼底閃過嘲諷和憤怒,“原來,你早有準備,我殺你,你也不無辜!”
顧明禮心底僅存的那點愧疚,隨着顧承逸等人的出現瞬間蕩然無存。
許嬤嬤當年說得對,他這個二弟不是個簡單的。
他表面上表現得那般純良無害,實則心底對他滿是防備,甚至盡是算計和謀害。
顧明謙沒有解釋。
顧明禮想對他出手,他何嘗不知?
他不想做手足相殘之事,並不代表他不想活着。
相反,他想長長久久的活着,母親養了他一場,他還未報答她的養育之恩,爲她養老送終,還未看着昭昭和小七出閣成親,還有微兒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那是他們夫妻等了兩年才生的孩子啊……
這世間值得他眷戀的人和事太多了。
所以早在顧明禮約他入林時他便讓人部署了一切。
不爲奪權,只爲自保。
倘若顧明禮及時回頭,今日的事情他便當做沒發生過。
可惜……
再次擡眸,就見顧明禮眼底結了一層冰霜,他手中的箭再次對準了自己。
他定定地迎視着他,絲毫不懼。
顧明禮竟被他周身的從容和威壓激得大手一顫,好似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沒想到一直被他看不上的二弟還有這樣一面。
他穩了穩心神,再次瞄準,拉弓射箭。這一箭灌滿了他所有力氣,結果卻被顧明謙輕易躲過。
顧明禮眼底閃過震驚。
顧明謙的騎射武功不是很差麼,怎會……這一瞬間他才突然明白,顧明謙這麼多年一直在藏拙!
是他看走了眼!
顧明禮深吸一口氣,再次射箭,然而這次卻被一支貫穿長夜的箭矢橫空截斷。
“住手!”
聽到那道威嚴的聲音,顧明禮幾乎是瞬間繃緊了心絃。
這是……父親!
顧承澈飛快策馬,行至顧明禮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巨大的失望,“顧明禮,你實在讓我太失望了!”
以往聽到這道聲音,他便害怕得心裏直打鼓,如今他只有被憤怒和不甘衝擊得喪失理智的決絕。
已無回頭路,只能拼死一試!
他死死握住手中的弓弩,冷漠地擡頭望去。
他,要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