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安怎麼也沒想到她一心盼着在沈家過年,結果卻是這樣。
如果可以,她寧願早早結束戰事,兄長們十二月初便班師回朝,這樣二哥就不會死了。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
整整一個月,沈家上下都籠罩在失去沈行的悲慟陰霾中。
沈昔白卻在這個時候向沈母和黃氏提出管家權一事,他想讓沈母將韓氏手中的管家權給方氏。
理由也很充分,方氏是長房長孫媳,理應管家。
以前她剛進門,不會打理家業,如今學了兩年,已經學會了。再者,她出月子已有一段時間了,如今有能力也有精力執掌中饋。
黃氏聽到這話便氣不打一處來,“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這段時間你祖母一直爲了你二叔的事傷心,你非但沒有安慰,反而跑來提這事,我真是白養你……”
不等黃氏罵完,韓氏便帶着賬本對牌鑰匙笑盈盈過來,“大嫂消消氣,這事不怪昔白兩口子,怪我。早就說好要將中饋交給侄媳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我還沒騰出手來安排。如今昔白既然提了,便將賬本和對牌鑰匙拿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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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弟妹……”
黃氏想說些什麼就被韓氏笑着擋了回去,“我管家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如今這樣也好。”
黃氏見沈母沒有反應,終是閉了嘴,沒再說什麼。
她並不在乎名正言順。
她自幼習武,習慣了能者居之的法則,所以這些來由韓氏管家她沒什麼哪裏不好,而且她也能輕省不少,少操許多心。
但日後若是方氏管家,她就沒法躲懶了。
不是她不相信方氏,而是這個方氏沒法讓人放心。經過兩三年的相處,她也摸清了方氏的秉性爲人。
大智慧沒有,小聰明不少。
明明眼界不夠,偏偏眼高於頂,記仇不記恩。
黃氏只要一想,就覺得鬧心。
但沈昔白卻心情極好,拿着賬本和對牌鑰匙長揖向韓氏道謝,“多謝五嬸。”
方氏接到賬本和對牌鑰匙後,很是興奮了一陣子。
然後便開始廢寢忘食地看賬本,看着看着就發現了問題,當年家裏給小姑置辦鉅額嫁妝便罷了,畢竟小姑嫁的是皇家,爲何兩年後又給小姑送了那麼多錢?
幾乎將整個沈家的家底都掏空了,哪有這樣貼補外嫁女的?這也太欺負人了!
難怪小姑出手闊綽,合着這花的都是他們沈家的錢。
拿他們沈家的財物再賞賜他們這些小輩兒,小姑還真會收買人心!
方氏氣得紅了眼睛,拿着賬本去問沈昔白,沈昔白也不知曉這事,看過後也被氣得不輕,本打算直接去找沈母的,但想到沈母如今爲了沈行去世的事傷神便退而求其次,去找了黃氏。
黃氏一向不管家中事,也不知道這事。
她雖然不明白父親母親爲何給小妹這麼多錢,但她知道他們這麼做肯定有這麼做的道理。
想到眼下的情形,再三叮囑不能拿此事去煩擾沈母。
然而沈母最終還是知道了。
她嘆了口氣,將沈昔白叫進沈父的房間。
沈父看着眼前這個出落得一表人才的長孫,語重心長道:“昔白,你知道我和你爹一直對你寄予厚望。”
沈昔白低着頭沒說話。
他真想問一句,是嗎?
他可不這樣覺得,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認爲父親對他和幾個弟弟是一視同仁的,尤其是二弟,父親明顯待他更親厚。
祖父亦是如此。
所以他時常有種長輩並不重視他的感覺,即便他不好也沒關係,反正家裏的小子多。
沈父不知沈昔白心中所想。
沉銀片刻,便將他的打算說了,解甲歸田。
沈昔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祖父要放下幾代人積累的這一切,歸隱山林,過田園生活?
他雖然也覺得江南好,但讓他做一介庶民,他是不肯的。
他還一度幻想着通過瀛州這一戰封侯拜相呢!
即便他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沈父還是從他眼底的驚訝中看出了他的不願,“昔白,你還小,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榮華富貴不過過眼雲煙,你們能夠平平安安,纔是祖父心中所願。”
“可是小姑不都已經嫁進皇家了嗎?”
是皇上不肯放過他們沈家?還是祖父太過謹慎?
沈昔白更相信後者,經過今年的瀛州之戰,皇上必然覺得大燕還是離不得沈家。
祖父爲何還要這般?
“別的你不用多想,你只知道家裏給你小姑的銀錢還是我沈家的銀錢就行了,你小姑不欠你的。不早了,回去吧。”沈父擺擺手,一臉疲倦。
說不失望是假的。
但他也能理解,沈昔白如今這個年紀正是意氣風發覓封侯的時候,他不想放棄錦繡前程無可厚非。
只是,他生在沈家,註定身不由己。
沈幼安也聽說這事,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沈昔白的欲望。
她去了上房,將長平郡王上一世的夢當成自己的夢說了,雖然出嫁女不該插手孃家事務,但這件事關係到沈家的未來,她必須要給沈父提個醒。
據長平郡王所說,上一世沈家大部分人都死在了沙場。
剩下的人裏,除了小哥外,全是底下的小輩兒。皇上聽聞沈家幾乎滿門戰死疆場的消息後,十分悲痛,爲了安撫,追封沈父爲鎮國公,世襲三世。
按嫡長,爵位該由大哥一脈繼承,到沈昔白這輩剛好世襲三世。
但按軍功,明顯小哥更適合承爵。
小哥不想爲了一個只有虛名的爵位和侄子爭鬧,圖惹人笑話,便帶着妻女去了江南,此後再未回過瀛州。
因爲他也躲過了後來的清算,爲沈家保留了一點血脈。
在長平郡王的描述中,上一世她是不贊成沈家接受封賞的,但沈昔白執意受封。他承爵後,不再披甲上陣,僅靠着蒙蔭過日子,許是日子好過,行事越發沒有規矩體統,後來甚至還參與了黨爭。
在翊王登基第十個年頭時,沈家被抄。
男丁但凡十五歲以上,一律問斬,婦孺則流放嶺南。一家老小還未走到嶺南,便全部客死在了路上。
她甚至也因爲這件事與翊王有了嫌隙。
沈幼安說起上一世的事,提到父兄戰死疆場時,忍不住紅了眼眶。
沈父看着她的模樣,心中已經信了大半。
思緒彷彿被帶到上一世,久久沒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