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借屍還魂？
謝聞舟微微皺眉，他不喜歡聽這些話……
他關上窗戶，想隔絕那些議論，可那羣人聲音越來越大，生怕他聽不到似的。
偶爾還能聽見“可憐”“已經死了”之類的話。
少年的手絞着衣角，惴惴不安。
他們在說自己嗎？
可這些和御王，又有什麼關係呢？
謝聞舟起身，走到門口，又聽見教衆憤怒的聲音。
“滾，謝家來的敗類，滾出去！”
誰？！
謝聞舟自覺對號入座，剛要道歉，耳畔又爆出一陣炸響！
砰！
謝聞舟坐不住了，他跑出門。
七星閣門口，站着一幫教衆。他們滿臉厭煩，對着個乞丐般的男子指指點點。
砰地一聲。
黑衣男子被扔出來。
爛掉的菜葉、破碎的垃圾扔到他身上。
“滾出去！”
“投機取巧，還敢利用別人混進七星閣，無恥，不要臉！”
男子的黑袍上全是塵土，沾上隔夜的菜葉，狼狽得像條落水狗。
他擡起頭，露出憔悴蠟黃的臉。
好眼熟啊。謝聞舟走近了些，皺着眉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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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猛地睜大眼睛！
“大哥？！”
“你怎麼在東昭？”
他有幾個月沒見謝聞城了。今天一見，差點沒認出來！
謝聞城剛剛弱冠，卻臉色蠟黃，滿臉的泥土和汗，像從哪挖了堆煤炭回來。
黑衣男子聞聲，渾渾噩噩擡頭：“三弟……”
謝聞舟雖與家人決裂，可見他如此，說不心酸是假的。
他跑到謝聞城身邊，攙扶起對方：“你怎麼樣了？”
謝聞城表情木然。
看見親人，他眼睛睜大了些，旋即，瞳眸又黯淡下去。
“予音還是不肯見我……”
他滿臉悽切，像哭又像笑：“我努力了這麼久，拼命幫別人做工，才暫時借到了令牌，有了一天進七星閣的機會。”
“我只想看看予音，可沒想到、沒想到……”
謝聞舟表情複雜，輕撫着他的脊背。
少年嘆了口氣：“大哥，四妹是嚴令禁止謝家人進門的。你卻用這種方式進來……唉，我也沒資格說你。”
大哥總說自己光風霽月，現在，卻用這種渾水摸魚的方式混進七星閣，也是被逼得狠了。
謝聞城握緊他的手。
黑衣男子咳嗽兩聲，聲音嘶啞。
“三弟，可我不甘心啊。”
“爲什麼她能被原諒，我就不行呢？”
謝聞舟疑惑：“誰啊。”
“一個姓藍的女人。”
謝聞城面如死灰：“我每天做工，也沒時間打聽消息，只聽說七星閣有個叛徒，本該死在戰場的，但她補償得夠及時，又受了點傷，就獲得了大家的原諒——連四妹對她都很好。”
聽說這件事後，謝聞城像找到了方向。
只要自己夠努力，只要有用處，就有機會被諒解，是不是？
他知道的很多男人，不僅和多個外室搞璦昧，還害得妻子家破人亡。最終在雨中跪上幾晚，哀求幾句，二人照樣白頭偕老。
何況，他雖然壞，但也沒讓親人家破人亡啊。
“七星閣不讓我進，我就另闢蹊徑，從巴結七星閣的小門派入手。我沒日沒夜地勞作，終於被當地的幫主看中，派我去東昭，去討好閣主——也就是四妹。”
像那女人一樣多付出點代價，最好爲門派做點事情。
這樣，四妹的態度也會緩和一些吧？
……可，還沒等他做出點實績。
就被連人帶行李扔出門！
被趕出來時，香主還贈送他一口唾沫：“我眼瞎了纔沒認出你，打妹妹耳光的踐人還有臉來？滾！”
謝聞城脾氣何等暴躁，以前有人這麼罵他，他非要還對方几個耳光！
可今天沒有。
儘管氣得雙手發抖，可他什麼都沒做，只是拳頭握緊、鬆開、再握緊。
他默默收拾好行禮，一起身，還被腳下的碎石絆到了，掌心全都是血。
謝聞城看着滿地狼藉，扯起個難看的笑容。
看看，他的“美名”已經傳到東昭了！
謝聞舟抽了抽嘴角，最終什麼都沒說。
事到如今，總不能罵他吧。
謝聞城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聞舟，這一路上，我遇見了不少人。”
有人牽着哥哥的手，纏着他買糖葫蘆；有人熬夜趕路，神情匆匆，只爲給女兒找個大夫看病；還有人給女兒挑好新衣裳，邊揉着她頭髮，邊笑盈盈地誇“我們家小姑娘最好看”。
一切都太平常了。
謝家的所有人都經歷過，尤其是雪兒。
放在平常，謝聞城看都不會看一眼。
可現在……
“這些事，四妹一輩子都沒享受到。”
“我想給她做一遍這些後，再離開。”
謝聞城死命咬着牙，不讓眼淚落下來。
“我沒給她買過一次衣裳，沒給她看過一次病，沒給她送過一次禮物。”
反之，找大夫、送禮物……這些都是四妹做的事。
他會收下她的禮物。
然後。
再挑三揀四，嫌她的東西土氣。
一個樣樣都被否定的人，是靠着什麼活下來的呢？
謝聞城表情晦澀：“如果，如果還能見一眼四妹的話，我……”
“恭迎閣主，恭迎堂主！”
天公作美。
話音未落，謝聞城就聽見了白馬的嘶鳴聲。
馬蹄聲後，謝予音清麗的臉映入眼簾。
教衆的呼聲，掩蓋了謝聞城的低語。兄弟二人應聲望去，見謝予音容光煥發，恣意瀟灑地策馬而行。她身邊是個藍衣少女，同樣面含微笑，和閣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二人言笑晏晏，像認識多年的朋友。和他們，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謝聞舟有些恍惚，不經意鬆開了大哥的手。
黑衣男子則緊盯着那張臉，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
“四妹……”
“四妹！”
他心臟像漏了一拍，謝聞城大喜，猛地上前一步！
“四妹，我知道錯了！”
“對不住，我會補償你的！”
謝聞舟想攔他，被一甩胳膊，差點摔到地上。
他咋舌：“大哥，你先冷靜下……”
謝聞城不聽。
他盯着謝予音，眼裏都是紅血絲：“四妹，我知道你恨我，你煩我，但我真的知錯了，你肯留我就好……你給我一個月時間，讓我補償你一個月，以後我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
聲音非常悽切，好像謝予音不理他，他就會死在街上一樣。
他的要求真的不多。
謝聞城瞄了眼藍清顏，希望四妹能像對待別人一樣，對他心軟一次。
謝予音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