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城站立不穩，砰地半跪在地上。
他全身都被汗水浸溼，淚水與汗水，一滴一滴落在泥土裏，身上還散發着爛菜葉的味道。
看着十分的可憐。
人往往會同情弱者，只要不是親身經歷，總有人會被施暴者聲淚俱下，可憐巴巴的言辭打動。
然而……
這是在七星閣門口。
沒有誰是心軟的普通人，也沒有人同情他。
所有人都知道，謝家人人面獸心，漠視、造謠、侮辱、毆打、逼婚……這些用在陌生人身上都殘忍的行爲，他們讓親妹妹受了個遍。
最重要的是，原主死了。
再補償，也只是自我感動。
誰都不會對愚蠢的劊子手抱有同情心。
衆人紛紛指責他。
“嘖嘖嘖，他看着好像條狗誒。”
“人走了知道後悔了，孩子死了知道來奶了……”
“真臉大，我都看不過來了哦……”
聲音此起彼伏。
冷言冷語像一盆盆冰水，澆在謝聞城頭上。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
有人不嫌事大，陰陽怪氣道：“才被說了幾天，就抖成這樣？心靈是用瓷片做的吧，真脆弱。”
“……”
謝聞城目光恍惚。
對。
他被衆人辱罵，才半年而已。
四妹被侮辱了十多年。
唯一不同的是，予音被罵是因爲道士造謠，他被辱罵，純粹是以前做過的事被扒出來了。
謝聞城握緊拳頭，眼前陣陣眩暈。四妹哭泣哀求、小心卑微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放。
他真的知道錯了，予音受過的苦，他也全部嚐了一遍。
不過，只要予音願意留他在身邊。
讓他被罵也願意！
他晃晃腦袋，努力忽視掉那些人的諷刺，一雙眼直直地盯向謝予音。
不遠處，藍清顏若有所思道：“謝聞城？這人太卑微了，和我聽說的謝公子不太一樣啊。”
傳聞的謝聞城，光風霽月，待人“有情有義”。
“嗯。”
謝予音連頭都沒回：“他做的虧心事全天下都知道，想傲也傲不起來啊。”
“他看上去很可憐。”
藍清顏凝眉：“可惜，他早就失去被人同情的資格了。”
謝予音：“你說話大喘氣的毛病要改改。”
“……”藍清顏裝沒聽見，“如果他妹妹和以前一個性格，他根本不會有愧疚。就算知道錯誤，也只會推卸責任。因爲您對他狠心，他纔會低聲下氣求原諒。這不是愧疚，就是欺軟怕硬，他還想靠這種感情來抵消自己的愧疚。這種人就是……”
“踐。”謝予音懶懶地補充，“和我想得一樣。”
裝得再無辜、再悽慘，那也是作爲欺凌者該得的，內裏還是一樣噁心。
二人的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能被謝聞城聽見。
黑衣男子握緊拳頭，心臟傳來陣陣絞痛。
他都快把命賠進去了，卻只收獲了白眼和辱罵。
他痛恨，後悔，不甘……還有嫉妒。
爲什麼，爲什麼誰都能踩他一腳？
連叛徒都能對他指手畫腳！
馬蹄聲再起，謝聞城反應不及，又吃了一嘴的沙子。
謝予音嗤笑一聲，轉身又要離開。謝聞城一怔，本能地爬起身，差點被石塊絆倒。
不行……不能走，予音不能走！
這一走，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見面了。
必須要想辦法留住她！
謝聞城無視身旁的三弟，倉促地爬起身。
他目光四處亂躥，驟然起身，用帶血的手指向藍清顏。
藍清顏：“？”
謝聞城歇斯底里地吐出一句：
“四妹！”
“你既然能接受藍清顏，爲什麼不能試着接受我呢？她曾經害死過人啊！”
他咬了咬脣：“給我一個月……不，十天時間，我能做得比她更好，我會天天做你愛喫的，會和之前貶低你的朋友絕交，對，你給我送什麼我都接受……求你了！”
“以前我虧欠你的，我全都會補回來！”
謝聞城一口氣說完，差點沒緩過來氣，謝聞舟偏過頭去，不忍再看。
然能接受藍清顏，爲什麼不能接受他？
教衆本來還在罵人，聽到他這句話，三觀都被震碎了。
真厲害。
這臉皮是真的厚！
他們能猜到，這是謝聞城逼閣主回頭的手段。可他們也想巴結閣主，他們也沒這麼厚顏無恥啊！
謝予音臉上籠上一層寒霧。
“唉。”藍清顏絲毫沒被打擊到，反而嘆了口氣，“有這種不正常的家人，她是個命苦的孩子。”
“我知道。”
謝予音冷着臉回答。
她勒緊繮繩，讓馬被迫停下。
一回頭，見謝聞城情緒激動，眼裏還有未乾的淚水。
謝聞舟則愣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麼。
呵呵。
真悽慘啊。
謝予音嘲諷一笑，翻身下馬。謝聞城一喜，眼底有重歸舊好的幻想：
“四妹，你終於……”
他知道，予音很看重手下的。誰詆譭手下她都會生氣。
他這樣說話，也有逼她回頭的成分在！
“你剛纔說什麼。”
謝予音逼視着他，上前一步。
那眼神太過駭人，謝聞城瑟縮了下，喃喃道：“真的，以前我虧欠你的，都會還給你……”
少女居高臨下地盯着他，漆黑的眼底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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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還在扯補償，多荒唐啊。
在七星閣門口，居然還一廂情願地認爲，自己還有機會。
“本來是想讓教衆告訴你的，但我沒想到，你這麼喜歡自欺欺人，事實擺在眼前了還不信。”
“你不是問我，爲何如此絕情嗎？那好，我告訴你。”
謝予音再次抽出鞭子：“我不是你的四妹，你的妹妹早就死了！”
黑衣男子有些疑惑。
謝聞舟動作也猛然停頓，他心臟一痛，像被狠狠揪住一樣。
“四——”
下一瞬，謝予音的鞭子抽了過去。
“聽不懂人話嗎？她被你們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