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躺在牀上,面如死灰地看着牀頂。
明明是寒冷的冬季,皇后卻是滿頭大汗,定是屋裏的炭燒得太旺了吧。
醫女端着熬好的藥,走進屋裏,皇后也不再抗拒,任由醫女給自己餵了進去。
接下來就是等待,等待那還未徹底成型的小生命,悄然無聲地從中流走。
她就這麼躺着,醫女圍着皇后忙碌,沒人知道皇后在想什麼。
正殿裏,嬪妃們都在等着,和女子產子一般,小產也並非小事,尤其小產的人還是中宮。
各個面上看似焦急,可心底真爲皇后的身體安危擔憂的又有幾個呢?
人只有痛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
就像多年前,方晴那個意外失去的孩子。
就像因爲胎大難產的宜貴嬪。
皇后只有自己嚐到了苦果,才知道別人到底有多痛。
顧景行皺着眉,將李太醫喊到一邊。
這個孩子,顧景行也是非常意外的。
皇后這六年來,恩寵上不算太多,畢竟是中宮,他總是要來她房裏的。
但皇后卻一直沒有過身孕,他也以爲皇后應當是不會再有孩子了。
“皇后的身體如何了。”顧景行的聲音冷冰冰的,李太醫嚇得不輕。
“回皇上,皇后腹中胎兒已有三月,喝下微臣配置的藥後定能安全排出。只是,皇后娘娘的鳳體,實在是操勞過度,相較前幾個月已現頹勢……若繼續這樣勞心勞力憂思過度,怕超不過三年。”
三年。
三年後,皇后也不過才三十歲。
顧景行雖對皇后說不上喜愛,但皇后的付出他也看在眼裏,且兩人是結髮夫妻,到底還是不希望皇后落得此般下場的。
皇后確實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可換個人來做皇后,就一定能比她光明磊落?未必見得。
顧景行長嘆一口氣:“若能好好養着呢。”
“那大抵是無礙的。好好養上幾年,皇后娘娘定能與皇上白頭偕老。”
知道了大致的情況,顧景行便讓太醫下去了。
心裏卻是苦笑。
皇后啊皇后,你苦心籌謀多年,終究還是逃不過一報還一報。
……
屋裏,醫女正在進行最後的清理。
取出的皇嗣,也要交由寶華殿誦經祈福,只是還未徹底成型的孩子,定然也是進不去皇陵的。
醫女端着裝着盆,正準備離開。
皇后卻氣息奄奄地開口:“給本宮瞧瞧本宮的孩子。”
醫女躊躇,宮中的貴人比不得外頭的老百姓,老百姓看了這還未徹底成型的胎兒都受不了。
她不敢冒險。
皇后卻無比堅定,再次重複了一遍。
鳶尾姑姑見醫女的模樣,自是明白醫女心中的擔憂,親手去從醫女手裏接過金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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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的孩兒不到一枚雞蛋大小,他安安靜靜躺在盆中,早已沒了聲息。
只一眼,皇后便淚如雨下。
那是個男孩。
皇后終還是暈了過去。
皇后已無礙,曲挽寧自然趕緊拾掇拾掇回宮去了。
皇后失了孩子,起碼這一個月是不需要請安了。
如今她懷着身孕,保不齊皇后看她就得如眼中釘,實在沒必要在人家面前去做顯眼包惹人厭煩。
不知爲何,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得冷,可卻遲遲還沒下雪。
無論前世今生,曲挽寧都是個南方人,也不是沒見過雪,可那空中零零散散隨着雨水一起墜落的雪花,她實在很難和想象中的雪聯繫到一起去。
今年嫁入了宮中,倒還幻想着看看真正的雪景,卻沒想到如今都已經快過了年節了,卻一片雪花都沒瞧見。
後宮因爲皇后的流產,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
誰也不出門,都留在自己宮裏安安靜靜呆着,生怕惹了什麼事觸黴頭。
唯獨淑妃倒黴,潤貴嬪以身子不爽利,直接拒絕了協理六宮。
同爲貴嬪的曲挽寧又懷有身孕,如今剛把六宮之權這燙手山芋交回去,又得苦兮兮地接回來。
後宮安頓,前朝卻總有人耐不住性子。
皇后作爲中宮失了孩子,有言官上奏,稱現在後宮子嗣太少,才導致壓不住龍子的胎神,希望皇帝明年能舉行小選。
草原各部落看到天禧國的皇帝竟然終於肯接納外邦和親的公主了,恨不得把自家部落裏年歲合適的公主全部送來和親,以求得庇佑。
此事煩不勝煩,顧景行本就不大喜歡前朝管自己後宮的事兒,可言官多爲前朝忠臣,總也不能一刀全殺了。
折中考慮,那便是等到兩年後的大選,再讓草原部落的公主們入宮。
而西域那邊,得知聖女在後宮並沒有受到寵幸,此爲對西域的侮辱,藉此爲由頭,求娶天禧國的嫡出公主。
這無疑是把壓力給到了太后這邊。
符合條件的嫡出公主,只有太后的小女兒和養女。
太后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在後宮亂殺了一輩子,坐到太后的位置上以後,反而主張不得自己女兒和養女的婚事了。
從理智上來講,公主和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如今西域的實力已是今非昔比,這小王爺,是真正的上位者,冷靜,無情,且嗜血。
顧景行身爲帝王,身系天禧國上下千萬百姓的身家性命,自是不能太過任性。想求得和西域的和平,最少短時間內,兩國不至於有矛盾,最好最簡單的方法便是和親。
因此,太后愁得日日夜夜地睡不好。
曲挽寧得知消息,急忙披上厚厚的大氅往慈寧宮趕去。
毓秀宮離慈寧宮比以前近太多了,但如今外面太冷,縱是喫慣了苦的宮人都不由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太后很驚訝,眼裏卻多了一分疼愛:“挽寧怎麼來了?快過來哀家身邊暖暖,你說你,都馬上是當孃親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
曲挽寧顛顛小跑到太后身邊,看得太后心驚肉跳的,生怕自己的大孫子給跑沒了。
“聽聞太后娘娘這幾日都睡不好,妾心裏擔憂。”
“那着人來傳話不就行了,你怎麼自己跑來了。”說着,伸出手輕柔地替她撣去身上的冷氣。
“總要親自看看,才放心呢。”
太后抿嘴一笑,一旁的不苦嬤嬤也算鬆了口氣。
太后娘娘這幾日都是愁眉苦臉的,這下總算也笑了。
福安那小子說過,錦貴嬪娘娘很有本事,看來不僅在皇上面前有用,在太后面前也同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