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也微微睜大了雙目。
她曾經真的以爲是巧合。
各宮的宮人安排,都是內務府統一配置的,輪不到她們這些當下人的選。
可是程寧這麼一問,她才覺得可怕。
害怕到整個後背都溼了。
“別太緊張,我猜陛下不知道你是從文妃宮裏出來的,不然不會留你到如今。”
如果衛宴洲不知道,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春華捂住雙脣:“王、王公公?”
一手將衛宴洲帶大,伴在他身邊經歷過所有事的王喜嗎?
他將春華放在自己身邊的用意是什麼?
這個老狐狸,平日裏就八面玲瓏,事情做的滴水不漏。
春華難以置信:“可我從前從來不曾與王公公交涉過,在文妃宮裏的時候,我也不是近前的大宮女。”
她聽見文妃訴苦,只是一個偶然而已。
“他是什麼人,只要你曾在文妃宮裏伺候過,他面熟你,後又在太妃宮裏見過你,就定然會起疑。”
王喜應該也不知道春華究竟瞭解事情始末的多少。
他只是直覺覺得一個宮女好端端被調了宮殿,不尋常罷了。
因此將春華放在了程寧身邊。
“那、那陛下若是知道,會殺了我!”
程寧剛想說話安撫她,可是此時外頭卻響起一陣喧囂。
夜已經很深了,估計近了子夜。
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
王喜的聲音恰好就傳了來:“陛下!臨華宮到了!”
“程寧!程寧呢?寧姐姐!”
衛宴洲的聲音竟然飽含醉意,嚷得很大聲。
“眼淚擦擦,不要叫陛下看出異樣,”程寧掀被下牀。
衛宴洲極少喝酒,從前遇上宮宴或是與程寧一起去酒館,他都喝的極少。
開門出去時,院子裏已經跪了一堆瑟瑟發抖的宮人。
上一次衛宴洲叫寧姐姐時是什麼後果,大家都沒有忘記。
而衛宴洲一身黑色龍袍,正甩開王喜的攙扶,醉的已經的不辨人了。
他正對面前一幫宮人冷叱:“程寧呢?朕的寧姐姐….去哪兒了?”
“陛下,熹妃娘娘出來了呢。”
程寧快步走過去,她不知道這人從哪兒回來的,身上好大一股酒氣。
見禮也免了,還沒走近呢,就被衛宴洲一拽,他竟然露了個笑:“阿寧,你來了?”
程寧哪裏敵得過他的力道,踉蹌了一步,差點栽倒。
王喜在一旁瞧着,膽戰心驚,差點繃不住:“陛下!仔細娘娘摔着!”
程寧猜,若不是要瞞着自己,王喜現下喊的應該是:仔細娘孃的肚子!
但是衛宴洲即便醉着,下手沒有力道分寸,卻也穩穩地扶住了程寧,沒有讓她摔到分毫,緊緊扣在了懷裏。
兩個人面對面,程寧被他擁着,鼻尖全是他身上的冷香和酒味。
喝醉了的人本該臭烘烘的,如軍中那些大老爺們,每每都是汗裹挾着酒味,隔着二里地都能聞見。
但是衛宴洲卻沒有,他身上只有清冽的酒香,細細密密,伴隨着他霸道的動作,程寧再聞不到別的。
爛醉如泥發酒瘋,大半夜連花花都被驚擾地到處亂飛。
程寧也該發脾氣的。
但她發不出來,衛宴洲這個人,對她狠的時候很狠,可是對她好的時候,又能將那些恨意都壓制在程寧看不見的地方。
笨拙地想用一個孩子撫平他們之間所有的皺褶。
於是她的心也硬不起來。
“遇見什麼事了?”程寧在他背上拍了拍,又輕柔又安撫:“怎麼喝這麼多酒?”
她簡直非常鮮見地這麼同衛宴洲說話,像是在哄孩子。
腰間的手又緊了一些,衛宴洲伏在她頸邊,深深嗅了一口,卻不說話。
哦不是不說,不回答程寧的問題,只說:“很冷,你又不穿衣服。”
隨即將程寧抱起來,進殿。
王喜跟進來,看着衛宴洲本就醉意朦朧了,還要給程寧蓋好被子。
“娘娘,要不要打些熱水過來伺候?”
他這一整日,真是夠膽戰心驚的,衛宴洲沒喝酒他怕他殺了謝之雲。
喝了酒又怕他不知輕重將程寧弄傷。
原本回到承乾宮,他是攔着不讓衛宴洲過來的。
陛下喝酒的原因都清楚,萬一說漏了嘴,那熹妃——
但是他攔不住,在承乾宮裏亂走了兩圈,衛宴洲便說要找程寧。
中間還打了一個攔他的內侍。
他那麼焦躁,似乎不看程寧一眼今夜都不會安寧。
“不要!滾出去”衛宴洲替程寧答:“全都滾出去。”
他給程寧蓋好了被子,又去拿水,非要強喂人家喝。
程寧朝王喜使了個手勢,讓他去弄醒酒湯來,一邊推着衛宴洲的手:“陛下,我不渴!”
“你不渴。”衛宴洲就算喝了酒,面色也與常人無異,他點點頭,自己將水喝完了。
然後又去纏着程寧:“你今日做什麼了?”
“喂鷹,散步,在這宮裏還能做什麼?”程寧擡起袖子,替他擦掉脣角的一點水漬。
“一定很無聊,”衛宴洲的大掌罩住她的臉,掌心燒灼的像是能燙人:“你又不喜歡散步。”
程寧不跟醉鬼聊天,自己挪近牀裏側,讓開了點位子:“你困不困,睡覺了?”
醒酒湯喝不了就算了。
衛宴洲看着那只枕,狀似思索了一會兒,禿自說:“朕見了皇兄。”
程寧一愣,拍枕頭的手也一頓。
這對兄弟,少時的感情本就極好,兄友弟恭。
但是宮變之後,她就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單獨說過話。
尤其以衛宴洲如今的身世,她以爲他不會見衛宴書的。
“嗯,”程寧不動聲色地問:“跟他喝的酒嗎?”
衛宴洲似乎難受,扯他頸間繁複的結釦,或許是酒氣上來太熱了。
程寧看不過他這樣沒有章法的亂扯,衣服都要撕裂,伸手過去幫忙。
她的手在春夜裏很涼,帶給衛宴洲好一頓慰藉,他狀似從喉間溢出一絲喟嘆,才道:“是呢,我問他恨不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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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寧替他扯開了領口,脫掉外衫。
然後靜靜地看着他:“嗯,然後呢?”
“你猜他、他怎麼說的?”
程寧不用猜,她能揣摩得透衛宴洲的心思:“他說不恨你,對吧。”
於衛宴書來說,皇帝不是他,反而是鬆一口氣的事。
衛宴洲替他將什麼都擔了,他的恨意又從哪來。
現在想想,衛宴書真是被上天眷顧的孩子,他被當做嫡子養大,先帝疼愛,文妃庇護。
“你看!”衛宴洲不滿:“他都不恨我,不像你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