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始五年，元宵佳節。
一場大火焚盡了北苑，只剩主樓寶華殿，立在滿目瘡痍北苑太掖湖邊。
血雨腥風的元宵夜終於過去，東方既白，旭日東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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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在黑夜中死去，一切又都在晨曦中重生。
黎明前，是最黑的時候。
有早起的鳥振翅飛過，有劫後餘生的嘆息，有天人永隔的啜泣。大軍邁着整齊劃一的腳步，圍在了寶華殿外。
李佑已經陷入重度昏迷，僅殘存了一絲氣息，被人擡到了樓下。
樓外，太掖湖上浮起了一層白霧，冰冷的霧氣帶着濃重的血腥味，直衝衆人腦門。
整個北苑一片焦土，屍橫遍地，宛如人間地獄。
燕王一身鎧甲從霧氣中走來。
他是平叛的功臣。
可衆人卻只覺不寒而慄，紛紛戒備起來。
張大人的話尤在耳邊，若是燕王有異心，他們就算逃過了貴妃叛亂一劫，只怕也逃不過燕王的魔爪。
“皇兄！”
燕王越走越快，幾步奔進樓裏，卻見衆人面色各異，如臨大敵。
待看清衆人身後椅子上昏迷不醒，形容慘烈的李佑後，他更是一震。他顧不上自己還鎧甲在身，手提長刀，跨步就要上前，卻被衆臣死死攔在了外面。
“張大人，沈大人，這是爲何？”
燕王年輕的臉上甚是不解。
人羣后，一身狼狽的趙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道：
“十一弟，皇上不行了。他們要一個九個月大的孩子做皇帝！哈哈哈哈，九個月大的嬰兒！”
趙王笑着笑着，突然發起狠來，
“十一弟，你軍權在握，勇冠三軍，今日何不取而代之！只要你點頭，五哥還有八王叔、太后都會支持你的。”
衆人聽了趙王如此狂悖之言，本就提防燕王的心陡然更加緊張起來。福臨本就傷心欲絕，此刻更是一擦眼淚，拉着身邊的人一層又一層的擋在李佑的跟前。
早已經醒來的八王叔萎靡地跟在太后身邊下了樓，此刻看着場上的一切一臉懵逼，變故來得實在太快，他老了又剛醒，實在還沒反應過來。
太后兩眼冒着精光，看着倒很是激動亢奮的樣子。
張大人雙臂一張護在了江書晚身前。
“十一弟，你還不知道吧。太后當年根本就是李佑派刺客刺殺的，萬幸太后墜樓不死，李佑就將她老人家囚禁在慈寧宮，日日折磨。十一弟，這件事情，本王和八王叔可作證，到時候整個宗室都會支持你，十一弟，只要你點頭……”
趙王幾近癲狂，掙脫開押他的兩個禁軍，衝到燕王面前瘋言瘋語。
他自知若是落在江書晚手中，必定會殺了他泄憤，畢竟江書晚唯一的親姐姐江書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以算是死在他的手裏。但若有燕王當了皇帝，他就又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將來東山再起也未未可知。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對面一個人影風一般衝到他身前，揚起手臂啪啪在他臉上連扇了幾個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好不容易對準了焦距，只見一個年輕小將站在他跟前，橫眉怒斥道：
“趙王，皇上生前對你不薄，你錦衣玉食嫌命太長，勾結賊人意圖謀反不夠，竟還要來慫恿我家王爺！”
一切發生的太快，不光是趙王，在場所有人也都傻了眼了。
燕王更是眉頭一皺，訕笑一聲，大跨步往前就要去拉那小將。
哪知那小將一把甩開燕王，對着趙王又是一頓怒目。
趙王捂着生疼的臉，怒目道：
“反了你了，你誰啊，竟敢打本王，你不要命了！”
哪知那小將非但不怕，還一擼袖子衝上去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呵斥道：
“反了你了，自己造反不算，還想拉我家王爺下水，趙王你安的什麼心！你是看我們過的逍遙自在眼紅麼？什麼皇帝不皇帝的，那苦差事是人當的嗎！！還要娶那麼多老婆，還要防那麼多人對自己不忠心，整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累個半死，誰腦子被驢踢了纔想當皇帝，我呸！”
那小將越罵越起勁，先前還知道捏着嗓子裝男人說話，越到後面就罵得越奔放，逐漸露出自己原本尖細的女聲來。
江書晚一看，那頂頭盔下露出一張嬌俏的臉，正是那隨軍北上，多日不見的燕王妃。
衆人也都紛紛回過神來。
燕王妃悍勇之名在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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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燕王羞愧着一張俊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一下。他撓撓頭，幾步上前一把將燕王妃攔腰抱起拽了回來，對着趙王正色道：
“五哥，你已鑄成大錯，別再執迷不悟了。”
趙王還想再努力一把，口吐芬芳：
“李佑一個踐婢所生的卑踐之人，耍着心機手段才上的位！自古皇位有能者居之，你和本王都是堂堂親王，先帝正統，什麼時候要輪到一個九個月大的……呃……”
話還沒說完，就聽哐噹一聲，趙王已經癱倒在地。
裴若曦翻着白眼，拍了拍雙掌，嫌棄地看了一眼被她一掌打暈的趙王，鄙夷道：
“阿姐，姐夫，和他費什麼口水！聒噪！”
八王叔和太后在沒人看見的地方，默默地縮了縮脖子。
趙王倒下，大殿終於安靜了下來。
燕王妃轉頭狠狠瞪了燕王一眼，燕王訕訕地將她放回地上。燕王妃這才一摘頭盔，高高束起的馬尾瞬間傾瀉下來，她順勢一甩，抹了一把髒兮兮的俏臉，走到江書晚身邊道：
“宛妃姐姐，你別聽趙王胡說八道，我們夫婦兩個可沒那心啊！”
一場鬧劇，總算讓江書晚恢復了一些神識。
她拉住燕王妃的手，淚目道：
“本宮一向是知道你和王爺的。今日多虧你們，皇上和本宮、還有諸位臣工才得以平安。是本宮該多謝你們纔對。”
說着就要福身下去致謝！卻被燕王妃一把托住。
身後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向着燕王和燕王妃行禮，謝過救命之恩。
“宛妃娘娘言重了，都是皇兄未雨綢繆。臣弟不甘居功。”
燕王謙遜地避讓。
說起來，其實江書晚心中也是十分忐忑的。
但好在，燕王和王妃是拎得清的。
是啊，皇位，在一些人眼裏至高無上拼死追逐，可在另一些人眼裏卻還比不上三餐四季來得珍貴！
皇位，不過枷鎖爾！
衆人迎了李佑回到承乾殿，太醫們簇擁着進了內殿醫治。
衆臣不敢散去，只在外殿等候。
衆嬪妃三三兩兩縮在一起，踮腳看着內殿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