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王自從受傷後,已許久沒有穿上戰甲了。
厚重的戰甲,在黑夜中閃着森冷的光芒。那一塊塊甲片上,有着刀痕,那是敵人的刀劍,也是將士的功勳。
臨走時,許年親自替他擦淨戰甲上的灰塵,在院子裏看着近日就像變了一個人的宇王。
若說曾經的宇王,是偶爾嘴上喜歡調侃人,而在獨處的時候又分外寂寞的冷情王爺,如今,自從那朝廷的人來了以後,他便總往行宮去,回來時臉上也嚐嚐帶着欣喜的笑顏。
許年曾經問過宇王,爲何這段日子那麼開心。宇王卻不曾正面回答過她。
只說是因爲見到了皇兄和母后,十分歡喜。
但許年愛慕了宇王許久,她自是明白,那種欣喜並非是見到親人的喜悅,而是見到了心上人的歡欣。
顧景宇,他有心上人了……?而且看這種情況,絕非是近期的事情,而是深埋心底多年的深情。
許年只覺心中苦澀,又見宇王此番出征,竟是不顧自己的傷勢,如此緊張而又隱忍的模樣,是她所從未見過的。
許年想了想,從自己房中取了一塊護心鏡遞給宇王:“宇王殿下,這護心鏡是我前些日子找鐵匠打的,你之前那塊護心鏡已是千瘡百孔,不如換上這塊吧。”
宇王接過一看,是上好的銀鐵製成,雖不能說是刀劍不入,卻肯定比他那塊破爛的好上太多,笑道:“年妹子,謝了。待本王歸來,本王定派人送你一套好看的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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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邊關,頭面再好看也沒什麼用。不然,宇王許些別的東西,比如……你?”
宇王頓時變了臉色,不悅道:“本王已經說過多次,對你與尋常朋友無異。你若是再說這樣的話,你東西我可不敢收了。”
“哈哈哈,你不會當真了吧。逗你玩呢!”許年笑了起來,笑得甚至有些癲,“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可能看上你這種紈絝子弟啊!快去吧!祝你大捷!”
宇王穿好戰甲,拿起佩劍,宇王的近衛已經準備就緒。
許年出來送宇王,他卻沉沉看這許年,那眼神,似是要把她洞穿。
“年妹子,你可有什麼想和我說?”
許年面上一僵,訕訕道:“祝你凱旋?”
“嗯。”
說完,宇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府邸。
許年望着宇王離去的背影,在風雪中站了許久。
直到她的頭髮上,肩上,已經落了一層雪,才被侍女發現。侍女急急撐着傘過來:“許姑娘,您這是在幹嘛?外頭冷呢,您也趕緊回去吧。”
“霜降,你說月歌城死了多少人?”
霜降似是想起了多麼恐怖的事一般,捂着臉蹲在地上:“許姑娘,我的父母就是死在當初羌國攻城的時候……我的父母,我的外祖,我的弟弟,都死了,都死了……那羌國的士兵,沒有人性的。”
她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
但她知道,那時候,戰火燒滿了月歌城。
地上躺滿了屍體,無處下腳。
若不是她年齡小,被寺廟裏收留下來,恐怕也遇不到後來天禧的人。
宇王說,他們要踏平羌國。
霜降便到行宮來做了下人。
只願看到羌國都城告破的那一刻。
許年聽得連連後退,最後慌忙回了屋子。
反而是霜降滿臉莫名其妙,回去與其他侍女說起這件事,有人道:“你不知道吧,許大夫喜歡咱們王爺好久了。聽說王爺曾經也娶妻納妾過,不知爲何都和離了。若是有個許姑娘這樣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是不是也不錯?”
霜降點點頭:“許姑娘真的很好,她是女醫,也算有官階的,對咱們卻一直都和顏悅色。”
而許年此時,卻在屋裏瑟瑟發抖,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換回來的信物,懊惱不已。
那不過只是山中的一張佈防圖啊!她去看過,除了山中的佈防,山下還有那麼多士兵呢。
怎麼就……成了讓羌國突破防線的罪證……
若她不是曾爲羌國人多好。
若她不是姬廣留在天禧的線人多好。
她用山林的佈防圖,換來了她曾經在羌國的信物,往後她便是徹徹底底的天禧國的百姓了!
可誰知,這私心卻成了禍害百姓的根源!
她該如何面對百姓,面對……宇王?
許年收拾好藥箱,立馬決定奔赴前線。
她知道姬廣的癲,定然死傷無數,若能救幾個,也算略盡綿薄之力吧。
*
本以爲幾日便能終結的戰火,卻沒想到,竟讓兩國對峙了許久。
顧景行這段日子,晚上都得靠挽寧留下得安神散,抱着挽寧的衣服才能入眠。
宇王沒有傳來消息,羌國也沒抓到人,這其實便已經算是好消息了,說明挽寧還活着。只要人活着,總能相見的。
他的眼下烏青,卻依然勉強支撐着和主帥商議。一來二去,竟是淺淺咳嗽了起來。
若是在京城,如今也不過是秋日,咳嗽生病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但如今,他確實在冰封的月歌着了病。一時間,隨軍的太醫如臨大敵。
“行兒,哀家知道你憂心。哀家的小狐已經去尋了多日,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你是皇帝,你萬萬不能倒下啊。”小狐離開她附近多日,太后的身體也不如從前,短短几日也看着老了幾歲。
顧景行卻沒有回答太后的問題,反而拿着佈防圖與太后商議。太后在軍策戰略上頗有獨到的見解,顧景行每每困頓總愛與太后商量。
看着兒子固執的模樣,太后也只能嘆息。
她這人,此生幾乎斷情絕愛,怎麼就生了兩個情種兒子?
“如今羌國,以百姓的性命相要挾,月歌城西羌國駐軍不少,若是強攻,雖能獲勝,卻要賭上你的一世清明,將來留個暴戾的名聲也並非沒有可能。”
“挽寧在那邊。”顧景行低垂着眼眸,眼中淨是無盡的思念和哀傷。
“若是她,也斷不能讓你爲了她把百姓的性命視如草芥。挽寧是那麼良善的女子,我知道你在意她,但是,行兒,你是皇帝,要明白孰輕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