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了延禧宮,一陣清涼撲面而來。不同於永和宮的悶熱,延禧宮的冰用得足足的。
走進正殿,偌大的廳四角擺着四口巨大的冰鑑,裏面盛滿了冒着白氣的冰塊,散發着陣陣的涼意。江書晚身上的一陣粘熱瞬間就被驅散。
不同於滿月禮那日的熱鬧,此刻宮內悄無聲息,所有人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發出一絲聲響來,驚擾到了皇貴妃娘娘和四皇子。
留月帶着她走進清涼的內殿,停下腳步。
江書晚不敢擡頭,站在留月身後咚地一聲就跪在地上,匍匐在地上顫聲道:
“妾叩見皇貴妃娘娘,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話音剛落,四皇子嗚啊嗚啊細弱如小貓的哭聲,一聲一聲從頭頂傳來,先天不足的四皇子顯然羸弱萬分。
留月突然有些惱她出聲這麼重,驚醒了四皇子,衝着她白了一眼,又輕輕踢了一腳。
江書晚忙跪在地上請罪道:
“娘娘恕罪。”
“無妨。”
一個慵懶的聲音從一旁的榻上傳來,隨即是哄嬰兒的哦哦聲,那四皇子嗚啊嗚啊了幾聲,又沉沉睡去。
一陣衣服摩擦的細細簌簌聲後,一雙軟底的繡花鞋出現在江書晚眼前。
鄭皇貴妃清冷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道:
“你是本宮的恩人,不必這般拘謹,起來坐吧。”
江書晚低着頭從地上爬起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妾不敢。”
留月拿了一把椅子,放在榻前,
“娘娘叫你坐,你就坐。”
江書晚這才半拉屁股沾椅子,戰戰兢兢地坐了。
皇貴妃一襲清涼的軟紗棉布常服,頭上包着一塊防風的抹額,風情萬種地歪在榻上。才一個月的光景,已經恢復得風姿綽約,尤甚從前了。
江書晚呆呆地看着她出神,直到皇貴妃呵呵笑出聲了,她才醒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又低下頭道:
“妾冒失了,妾見娘娘美貌一時失了神,請娘娘恕罪!”
皇貴妃笑道:
“從前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呆呆笨笨的。今日再見你卻覺得你秉性純良,如此甚好。這後宮之中,聰明人太多,也該有個像你這樣聽話老實的纔好。”
江書晚歪着頭,表示沒聽懂皇貴妃的話。
“妾天生愚鈍,讓娘娘見笑了。”
皇貴妃又道:
“重華宮宮殿老舊,又地處偏僻,離皇上的寢殿甚遠。你不如搬到本宮隔壁的儲慶宮來,那裏現在無人居住,見皇上也便宜些。如何?”
江書晚一臉懵逼,一頭霧水。
“妾覺得重華宮挺好,淑妃娘娘待妾也和善。不必如此麻煩。況且只有嬪妃才能住一宮主位,妾一個小小的常在,實在不敢妄想。”
皇貴妃和善地笑了笑,
“也罷。今日本宮瞧着你挺喜歡的,日後你可願意多來延禧宮陪本宮說話?”
江書晚笑道:
“皇貴妃娘娘有言,妾自然是願意的。其實,早在這之前,皇貴妃娘娘給妾那麼多賞賜,妾就該來謝恩的。只是那時娘娘還在月子中,不方便……”
皇貴妃一揮手,留月託着一個盒子過來,放在江書晚的手上。
“前日裏,本宮瞧你身上的首飾都用舊了,這些都是時新的樣式,是本宮的哥哥剛進獻的。你年輕,要懂得打扮自己,這樣才能皇上多召你伴駕。”
江書晚紅着臉收下盒子,又跪謝了。
“皇上專寵娘娘,妾不敢有非分之想。”
皇貴妃不置可否,擡擡手道:
“跪安吧。”
江書晚道了一聲是,抱着首飾盒子和紅綃識趣地告退了。兩人快步出了延禧宮,走出幾十丈遠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兩人沿着牆根緩緩走着,紅綃道:
“淑妃娘娘說的實在在理。奴婢瞧着皇貴妃娘娘一直笑盈盈的,可不知怎麼的,卻一直後背發冷。”
江書晚也鬆了一口氣,道:
“果真不可小覷。”
“可是,主子,咱們籌劃這麼久,你怎麼拒絕了皇貴妃的招攬?那咱們的心思不都白費了嘛?”
“不會。她讓我搬到儲慶宮,一方面是在宣示自己的權力,可以在後宮不顧宮規,反手爲雲覆手爲雨。一方面也是在試探我,若是我高高興興的一口答應了,她纔會覺得我是個有野心、不安分、又忘恩負義的,那她日後必定不會用我。”
“可主子說淑妃待你和善,還要留在重華宮,她不會覺得你是淑妃的人嗎?”
“她只會覺得我心思單純,在她面前毫不隱藏。她要的就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傻白甜,這樣纔好控制,不是嗎?”
延禧宮中,留月捏着皇貴妃的肩膀,問道:
“娘娘,奴婢瞧着,江答應實在蠢笨得很,連娘娘有心擡舉她都瞧不出來,那樣好的機會,說拒絕就拒絕了。娘娘,真要用這樣的人?”
皇貴妃眯着眼睛,享受着留月的按摩,
“本宮早產,身子又虧得很,只怕這半年都伺候不了皇上。這一個月,皇上疼惜本宮和四皇子,常常來延禧宮瞧本宮,那些狐妹子早就恨得牙根發癢。
與其便宜那些狐妹子,不如找個老實安分的,牢牢握在手心裏,日後也好拿捏不是嗎?”
留月道:
“娘娘,太師不是說會送幾個進宮來嗎?”
“送人容易,可要進皇上的心談何容易?你不覺得這個江書晚和當年那個柔宛有幾分相似嗎?”
留月低頭不語。
“也是,你沒見過。本宮可見過。那纔是皇上的心頭肉呢。”
“娘娘難道不怕她是淑妃派來的細作嗎?”
“呵呵,本宮瞧人一向很準。她是重華宮的人,本該對本宮恨之入骨。可偏偏那日是她捨命救了本宮和小皇子。今日她又毫不避諱地說淑妃待她和善。說明她根本不知道本宮和淑妃的恩怨。只怕淑妃也沒將她放在心上。
淑妃僅僅是待她和善,她就覺得很好,不捨離開重華宮。他日本宮待她更好,她自然感念本宮恩情,知恩圖報。”
皇貴妃歇了片刻,突然神情有些哀傷,
“最近,父親身子一直不好。那日強撐着病體來給四皇子過滿月禮,回去就吐血了。可恨本宮那些叔伯哥哥們還沒一個消停安分的。那日父親交代了本宮許多事情,這個多事之秋,本宮實在也是分身乏術。”
留月沒想到方纔皇貴妃狀似閒話家常的幾句話中,竟然飽含這麼多深意,頻頻點頭稱是。
皇貴妃突然輕聲問道:
“那盒首飾裏,叫你放的東西放好了麼?”
留月點頭道:
“娘娘放心,都放好了。”
“那就更加萬無一失了。告訴敬事房的人,今夜安排江常在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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