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燕見到東陵昭此時上門,她神色愕然,臉上的笑容不由地僵了一下。而後她恢復常態,神情清冷地回望着東陵昭。
“王爺此時登門,不知有何貴幹?”她音色清越朗朗,不冷不淡。
東陵昭直視梅子楓溫潤爾雅的笑容,他踏步來至書案前,不動聲色地撞上了上官飛燕的右肩,擠進了他們二人中間,低眸淡淡一掃攤平在書案上的筆墨。
“梅大人的字銀鉤蠆尾、勁骨豐肌,深得顏筋柳骨精髓之妙,確爲好字。”東陵昭桃紅色的脣瓣輕輕揚上,他不着痕跡地伸手攬住上官飛燕左肩。“依上官大人之見呢?”他深邃沉寂的漆黑眼瞳,鳳尾微挑,定定地凝視着上官飛燕的明眸。
旁側的梅子楓溫潤如水的黑玉眸子閃了閃,脣角微微扯了扯,一抹不成型的苦笑淡淡朝上揚起,忽而隨風一吹,散開嘴角邊上。
在場的其他人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了,尤其是海明月跟卡特二人,他們不解赫赫有名的攝政王東陵昭怎麼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如此輕率不雅的舉動呢?
這舉動分明就是剛纔,剛纔梅大人的動作嗎?
只是像梅大人那仙子般的人物自然是,肯定不會對上官飛燕有什麼特別想法的,但若東陵昭亦正亦邪一般的人物可就沒辦法阻止他們的想法朝歪斜方向思考了。
上官飛燕眼角的餘光一瞥到東陵昭按在她左肩上的手,心下微驚,面有尷尬之色,她嘴角一動,不自然地笑了笑。
“王爺的評價自然是最中肯的,也是最爲貼合實際的,下官贊同王爺的評價。”她輕步移出,想要避開眼下怪異的氛圍。
那東陵昭卻順手一帶,將她扣至他的胸膛之處。
“上官大人何必急着走人,評價完梅大人的字,也該品評品評本王的字纔對。”他揚手一起,拉過上官飛燕的手,將墨硯輕柔地放在她的掌心上,傳送的過程中,他的手指分明地在上官飛燕的掌心上輕若羽毛一般地刷過。
梅子楓溫和平靜的黑玉瞳仁驀然震了震,他瞳孔緊緊一縮,在低眉側目的瞬間,湖面又是一片平靜祥和,不見絲毫異常。
海明月跟卡特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有驚愕之色浮動,他們的嘴型很明顯地圓了起來,眼瞳睜得大大的,一副差點被嚥到的感覺。
雲翩翩跟寒烈二人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別處,避開正前方站立的東陵昭跟上官飛燕,自然也忽略東陵昭對上官飛燕所作的那些小動作。
上官飛燕轉頭驚詫地望向東陵昭,這個傢伙,他怎麼敢?!怎麼可以?!真是的!她徒然手心握起,臉色一紅,惡狠狠地剜了東陵昭一眼,
“怎麼?上官大人這是不願意給本王研磨嗎?”東陵昭單鳳眼中起了一道飛流,他直直地望着上官飛燕。“還是上官大人不屑品評本王的字?”
在場衆位的視線忽而集中到上官飛燕的身上,上官飛燕倍覺壓力,握緊的手心忽而鬆開了,她臉部線條一扭曲,擠出一抹淺淺的乾笑。
“王爺真會開玩笑。王爺肯賞臉讓下官觀瞻王爺的筆墨,實乃下官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下官這就給王爺磨墨,磨墨——”上官飛燕的臉上雖然掛着笑容,但那兩個字是從她的牙縫裏蹦出來的,她迫於形勢,只得憤憤不平地捲起衣袖,拿起墨硯,疾若風雨地在硯臺上磨起。
雲翩翩在旁看得是心驚膽戰,生怕上官飛燕一憤怒便爆發當場,後果不堪設想,不時地她一雙美眸一刻不轉地盯着上官飛燕之處,擔心着她會出什麼差錯而得罪了九王爺。
東陵昭卻忽略掉上官飛燕眼底一閃而動的怒意,他鳳眸含笑,薄脣輕揚。“上官大人,筆,紙。”他說話很簡短,惜字如金。
海明月跟卡特還未曾明白東陵昭的意思,梅子楓卻已瞭然若明鏡。
上官飛燕暗惱在心,卻因她有致命的把柄握在東陵昭的手中,只得隱忍不發,忍上加忍。
“請王爺稍等片刻,馬上就備妥。”她貝齒輕咬脣瓣一下,心中懊惱,卻不得不親自給東陵昭奉上一支新的狼毫玉筆,並小心翼翼地將梅子楓的墨寶卷起,放置旁側的畫筒之中,隨後取來嶄新的雪白宣紙,輕柔地攤平在書案上,用上等的青玉格子壓了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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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可以了。”上官飛燕朝東陵昭不甘不願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後退到一邊,避開一段距離,靜靜地磨着墨。
梅子楓望着上官飛燕嫺熟利落地替東陵昭準備物件,眼波微起,他一雙黑玉般的子眸暗了暗。
看來上官欽對九王爺東陵昭的喜好是瞭若指掌間,不用詢問九王爺半句,便可以做到令他滿意。而一向潔癖出名的九王爺,竟然可以容忍他動用他的物件,看來有些事情不用他去驗證什麼,他都可以猜測出幾分事實來。
一時間梅子楓心中感覺微異,脣角泛起淡淡的苦澀。
那東陵昭望着低頭不語的上官飛燕,盯着她手指旋轉的角度,桃紅色的脣瓣不由地輕輕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揚袖而起,筆沾墨汁,落字宣紙之上,下筆若風雷,瞬間揮就而成。
“上官大人。”他眼中趣味盎然,笑得別有深意,身體輕輕一傾斜,頭顱慢慢地湊近低頭使勁磨墨的上官飛燕。
那上官飛燕一門心思將怒火遷移在硯臺上,此時聽到東陵昭叫喚,身體一震,忽而擡眸,視線近距離地撞進東陵昭一雙似笑非笑的單鳳眼中。
赫——
她神色一驚,加之先前磨墨的動作幅度本來就很大,一不小心,墨跡飛濺出來,沾染了旁側東陵昭的衣襟上,還有幾滴掛在他俊美絕倫的臉龐上。
在場的衆人見此情景,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屏住呼吸,不敢想象上官飛燕的下場如何。
那東陵昭卻視線餘光飄了飄身側的梅子楓,而後望着上官飛燕一臉邪魅地笑着,眼中魔光流動。
“上官大人,此刻是否該做些補償?”上官飛燕見他的臉龐逐漸靠近,當下驚得跳開三步。
她忙道:“下官失禮了,下官馬上給王爺擦一下。”她忽而覺得跳開動作太過驚人,在衆人面前失了態,不由地定了定心神,趕緊從衣袖中掏出一方乾淨的手絹,將東陵昭臉上的墨跡擦拭乾淨。
東陵昭桃紅色的脣瓣揚起,他單鳳眼中有着一閃而逝的得逞笑容。他握住上官飛燕替他擦拭臉龐的手,包裹了她的手心。“上官大人不必忙了,先過來看看本王的字如何再說?”他一把攬過上官飛燕,將她牢牢地架在他的身側,揚手一指書案之上的墨跡,眼中有着驕傲之色。
上官飛燕先是無聊一瞥,而後當她的視線看清楚字跡之時,霎時眼睛瞬間亮堂了起來,整張臉龐都發光了。
一眼過去,東陵昭的筆鋒劍拔弩張、矯若驚龍,看上去似力透紙背,銀鉤玉唾,但整體看這一副字,卻落紙菸雲,龍盤鳳翥,頗有江湖之人三分豪壯之氣,又有讀書人三分秀麗之氣,還兼有商人的三分圓滑之氣,總之,東陵昭的這副字單看筆鋒,單看一個字,還是整體看一副字都是不同的形態,就好比他這個人,陰晴不定,亦正亦邪,上一秒如此,下一秒指不定會如何,果然是人如其字,字若其人,最爲貼切不過了。
“上官大人看得如此仔細,想必對本王的字可以做出品評了?”東陵昭視線淡淡落在上官飛燕身上,濃密纖長的睫毛遮掩了鳳眸一閃而動的波痕。
上官飛燕心道,她若如實相告,以東陵昭的個xin,指不定會如何收場呢,倒不如來個萬金油的評價,這樣誰也不得罪,誰也不討喜。
當下她笑了笑。“好字,果然是好字!”她同樣朝着東陵昭伸出大拇指,美眸盈盈,笑得燦爛。
“寒烈!”她忽而喚上寒烈。
寒烈冰冷的眸子一動,他上前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上官飛燕同樣小心翼翼地捲起書案上東陵昭的墨寶,連同畫筒內梅子楓的墨寶一同交付到寒烈的手中。
“難得王爺跟梅大人如此有心,爲本官的府邸增減光彩,令此處蓬蓽生輝,本官生感榮幸,所以命寒烈前去表字之處,將王爺跟梅大人的墨寶全部表裝起來,並弄成兩幅匾額。九王爺提筆的匾額安置在上官府邸的大門處,梅大人提筆的匾額安置在上官府邸的二道門處,去吧。”她相信她如此處理,梅子楓不會介意的。
“是,大人。”寒烈小心謹慎地捧着兩幅墨寶出去表字裝匾了。
上官飛燕回身,果見東陵昭是一貫的慵懶笑容,並無異常,當下心中暗暗鬆了一口長氣。那梅子楓卻在此時溫笑着告辭。
“上官兄,在下的諾言已經兌現了,希望上官兄許下的承諾也千萬不要忘記了。今晚風煙亭,上官兄,帶着你的椿雷琴,不見不散。”梅子楓笑得溫文爾雅,來去自飄逸隨風,頗有仙人的風範。
上官飛燕卻暗自一驚,她的視線不由地飄向旁側的東陵昭,果然——
他的笑容開始像妖精一樣,笑得越發地邪魅了。
想不到仙人般的梅子楓也會趁機惡整她一下,她這是着誰惹誰了啊,爲何每個人都偏偏喜歡在這種風雨飄搖的形勢裏頭再給她添加一把火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