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你……」雲芍藥剛想喊住他,就見他已經下了馬車。
雲芍藥只得作罷,掀開窗帘看他朝王公子那邊走了過去。
冷風蕭蕭,他身材頎長,行走的時候衣帶當風,如同夜色中一把出鞘的刀,給人一種森冷之感。
王公子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覺得自己今天好像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他一會兒不會被打擊報復吧?
為什麼頭皮一陣陣發麻呢?為什麼手心微微出汗呢?
他低下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做了好一會兒的心理建設,這才抬起頭來看宋明之。
「這、這位公子……你娘子可還好?」王公子緊張地問道。
「已無大礙,」宋明之聲音淡漠,看似波瀾不驚,卻依舊令王公子覺得膽戰心驚,「不知今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的目光明明很平靜,可王公子依然不敢與他對視,只能錯開目光,絞盡腦汁地組織語言,試圖弱化自己的胡作非為。
宋明之聽了之後,大概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唉,他的傻姑娘真是為他付出良多,說是披荊斬棘也不為過了。
「所以,我現在有資格得到你父親的接見了?」
他的語調微微上揚,愈發令王公子覺得心慌。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你跟我來吧。」王公子搓著手,連忙說道。
從王家大院後門出來的那群學生還沒有走,他們看到王公子領著宋明之走進了王家大院,又議論了起來。
「就算先生見了他又怎麼樣?他連一個見面的機會都要靠他娘子去爭取,這樣的人,先生根本不可能看得上。就憑他也想得到這個聯保的資格?簡直就是在做夢!」
「沒錯,我已經預見到接下來的事情了,先生對他的態度一定會非常冷淡,而且還會將王公子大罵一頓。」
「咱們就等著看吧,不出一盞茶的時辰,他就會從王家大院離開!那些人可真是天真,真以為在王公子的胡作非為下脫穎而出,就能拿到一個聯保的資格了嗎?如若真是如此,那我們這些在先生手底下寒窗苦讀的學生又算什麼?他們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這幾個學生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過周圍的村民們聽到。
村民們聽完之後,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王秀才這些年給出的五人聯保的名額,確實是從他手底下的學生裡面選出來的,他從未給過任何一個外人名額,看來今天也不會有這個先例。
李公子抬起頭看了一眼馬車,然後又難過地低下了頭,他已經知道先生的最後一個名額可能要留給唐盛,此時宋明之就算進了王家大院又能如何呢?
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只是可惜了雲芍藥的一片苦心!
一想到她之後會露出失望的眼神,他就有些失魂落魄。
李公子走回到了那群學生當中,他們又對著他訓導了起來。
「李兄,你剛才做事真是太魯莽了,你知不知道,我都要被你的行為給嚇死了!你又不是不明白,要在先生這裡拿到一個名額有多不容易,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再說了,那婦人的丈夫明顯就遠不如你,就算你把名額讓了出去,他今年也無法高中,反而還會連累得你被人笑話,你這又是何必呢?」
「罷了罷了,你就留下來同我們一起看看吧,看他是如何被先生趕出來的,這樣一來,你也會明白,既然她能看上的男人遠不如你,那麼她也就配不上*你!」
李公子低著頭,在幾人之中顯得特別消沉,像是一棵被狂風吹彎了的樹。
王公子將宋明之領進了王家大院,帶著他朝後面的書房走去,此時王家大門前發生的事情,經通過王家的下人告訴王秀才了。
王秀才聽說了兒子的荒唐行為之後,十分生氣,此時王夫人也在書房之中,正柔聲安慰著他。
王公子走到後面的小花園時,對宋明之說道:「前面就是書房了,容我先去稟報我爹一聲,再請你進去。」
宋明之頷首,一派從容,倒是不見半分局促。
王公子硬著頭皮走到書房大門前,緊張地伸手敲了敲門。
「孽子,你還有膽子過來!」王秀才怒斥道。
「爹,你就讓我進去吧,我此番前來乃是有事要說!」王公子戰戰兢兢地說道。
「那就給我滾進來,我倒要看看事已至此,你還有何說辭!」王秀才在書房裡拍了一下桌子。
王公子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他站在門口咽了一口口水,又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才壯著膽子推門走了進去。
進門之後,他順手關上了房門,低著頭,身體僵硬地走到了王秀才面前,小聲說道:「爹,我來了……」
「你還有臉來?你看看外面被你搞成了什麼樣子!」王秀才將手背在身後,瞪了他一眼。
「爹,我這也是無心之失嘛。」王公子艱難地為自己辯解道。
「無心之失?我看你這是胡作非為!你今天的做法,分明就是要讓所有人看我們王家的笑話!」王秀才氣得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當初去前門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我說的?說你會解決好那些事,不讓他們影響到我和我的幾個學生溫書,可如今你做到了嗎?」
「本來快做到了……」王公子硬著頭皮說道。
王秀才冷笑了一聲。
「爹,這你真不能怪我,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如果今天門外的那位小夫人沒有跳水,那他們都會悻悻離去,從今往後就沒有人會堵在咱們家大門口了。」王公子眨巴了一下眼睛,小聲說道。
「說到那位夫人跳水的事情,我就更生氣了,逼著一個婦人在大冷天往河裡跳,你還真是長本事了,爹這些年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嗎?你的仁義道德是不是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爹這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才會有你這麼個兒子,你簡直就是來討債的!」王秀才氣得呼吸不暢。
「老爺,別生氣了,兒子不是說了嗎?他也不是故意的。」站在一旁的王夫人趕緊勸說道。
「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就是故意的!」王秀才一揮袖子拂開了王夫人的手,「你也別再勸了,他就是被你給慣的,否則也不會長歪成今天這樣!」
王公子低下了頭,總算是不敢說話了。
「你還愣著幹什麼?無話可說就給我滾出去,滾回房間抄書,什麼時候我叫停了,你才可以停下來!」王秀才嚴厲地說道。
「可是,爹,我現在不能出去……」王公子想到門外的宋明之,覺得也很有壓力。
「你還要說什麼?」王秀才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我在門外為難他們的時候,說是到最後只要有人肯在這大冷天里跳入河中,就足以證明他的誠意,我就讓他見我爹一面。最後,那位小婦人做到了,如今她丈夫也過來了,爹是不是要見他一面?」
王秀才一聽這話簡直要被這個孽子給氣的昏過去。
誰讓他自作主張的?這個孽子簡直就是欠打!
「你就知道給我惹禍!就知道給我惹禍!就知道給我惹禍!」王秀才氣得抓起桌上的戒尺,就朝王公子身上狠狠地抽打了過去,打得他一邊跳一邊跑。
王夫人抱著王秀才不撒手,試圖攔住他,然後不停地給王公子使眼色,示意他趕緊出去。
可王公子在沒有得到爹的準確答覆之前,根本不敢出門,出門就會迎面碰上宋明之,這讓他說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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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王秀才才平靜了下來,他無奈而又心痛地看著王公子,疲憊地說道:「罷了罷了,既然你已經答應了人家,那就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讓他進來吧,我見他一面就是了。」
不過,見面只是單純的見面,不代表他就會將最後一個名額給他了。
這最後一個名額,他早就想好怎麼處置了,如果他的得意門生唐盛能夠在縣試開始前回來,那麼他就將這個名額留給唐盛。
如果唐盛不能回來,他就會將這個名額留給自己的另外一個學生,反正他學生眾多,再從中挑選出一個成績優異者,也不是什麼難事。
王秀才在得知了門前發生的事情之後,十分看不起宋明之,覺得宋明之就是一個靠夫人為他在前面鋪路的人,這樣的人簡直讓人不恥!
他自詡君子,絕不會給一個小人往上攀爬的機會!
「是,爹,那我現在就出去了。」王公子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
王秀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已經不想再看到他了。
王公子出門走到宋明之面前,低著頭對他說道:「公子,我爹已經同意見你一面了,請隨我進書房。」
王公子覺得自己今日真是過得太憋屈了,在自己父親的面前得夾著尾巴做人,在宋明之面前還心有惴惴。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兩頭都不討好!
宋明之跟著王公子走到書房門前,王公子為他推開了書房的大門之後,就退了下去。
王夫人見客人來了,也很識趣地離開了。
一時間,書房中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天色漸晚,書房內的光線十分昏暗,窗台上有一盆蘭花,花枝在窗外的狂風中微微顫抖。
書房裡沒有點燈,隱約能夠看到王秀才坐在書桌的後面,正端著一杯茶,垂著眸子細細品味著,似乎沒有太多搭理宋明之的意思。
宋明之按照規矩給他行了一個禮,然後便平靜地站在原處,在這備受冷落的處境當中,依然從容不迫,好似窗台上孤幽盛開的君子蘭。
王秀才有意磨一磨他的xin子,喝了好一會兒茶,才抬起頭來,不緊不慢地問道:「不知公子姓名?」
「在下宋明之,見過先生。」宋明之又朝他拱了拱手。
王秀才見他禮數周到,倒是對他有了一些輕微的好感。
「原來是宋公子,不知宋公子是何方人士?」
「在下祖籍七里鎮桃源村。」
「桃源村人傑地靈,離此處倒是不遠,」王秀才點了點頭,「那你又是在何處上的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