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心再讓她痛了,那就讓他來痛好了。
他抿緊脣,回到辦公桌旁,在離婚協議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他儘量穩着自己,手腕還是不可抑制的發抖。
他記起他與於悅結婚時的情形,沒有婚禮,沒有大擺筵席,只有兩桌親戚,三五好友,他沒錯過父母好友眼中的輕視鄙夷,但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任他們將他的新婚妻子鄙視在塵埃裏。
也許那時他也瞧她不起,他總以爲韓婉婉那樣的女人才能配得起他,只是貪戀她可以帶給他溫暖,可以讓他不再失眠不再做噩夢,他才迫不及待的追求她、娶了她。
現在才知道,他的身體才反應了最真實的他。
因爲愛上了她,纔會覺得溫暖,纔會被她治癒。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
他帶她離開辦公室,去了民政局,紅本變綠本,原本就不被任何人看好的一段婚姻,如衆人所願,終於走到了終點。
拿着手中的綠本,於悅說不清心裏什麼滋味,只想再找個地方大哭一場。
她扭頭想走,被聶從飛攔住,“悅悅,我請你吃頓飯,感謝這些日子你對我的忍讓和照顧。”
“不用了,”於悅低垂着眼睛,聲音裏濃濃的哭腔,“我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
微微垂眸,凝神看她,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的憂傷、她想要哭泣卻忍着不哭的樣子,可以讓他五臟六腑疼到發慌,他忽然伸出雙手用力抱住她,“悅悅,我愛你。”
現在他才知道,他愛她。
很愛很愛。
只是這愛被那段被他美化成神蹟一般的初戀深深掩藏,讓他變成了瞎子聾子白癡笨蛋,感受不到也聽不見看不見。
於悅身體劇烈顫動了下,難以置信的擡頭看他。
他說什麼?
他愛她?
她忽然覺得好笑。
太好笑。
他第一次對她說愛,第一次對她說甜言蜜語,卻是在發給他們離婚證的民政局門口!
她用力將他推開,“聶從飛,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不是玩笑,”他似被仙女的魔法棒點醒,脫胎換骨般用從未有過的認真表情看着她,“於悅,我愛你!”
於悅忽然覺得煩躁,轉身就走,“謝謝,不過我不需要!”
聶從飛再次攔住她,“吃了飯再走,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
於悅糾纏不過,只能隨他去了餐廳,不過她不認爲一頓飯能補償什麼,她曾經爲他做過無數次飯,又無數次因爲他失言沒有回家,將辛辛苦苦做好的飯菜扔掉倒掉。
一頓飯,可以改變什麼?
他向來不缺錢,所以選的是最好的西餐廳,訓練有素的服務員很快爲他們送來點好的套餐,時候不大,一輛餐車推到他們面前,火紅的玫瑰、插着蠟燭的蛋糕、身穿燕尾蝶拉着小提琴的樂手。
其他客人頻頻往這邊側目,於悅皺眉看坐在她對面的聶從飛,“你什麼意思?”
難道,和她離婚這麼值得慶祝?
“沒什麼意思,”聶從飛溫柔看她,想去握她的手,“我只是覺得,我們認識這麼久,我還沒給你過過一次生日,我不想自己以後遺憾,爲你補過一次。”
看着聶從飛眼中只有看韓婉婉時纔有的溫柔,於悅寒毛倒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聶從飛的改變太突然,太驚悚,她無法接受。
她躲開聶從飛試圖抓她的手,“聶從飛,我不想要這個,我想要清靜,想要你從此在我生命裏徹底消失,再不遇到你!”
還好,她守住了最後一道底線,她還是完整的於悅。
等爸爸情況穩定些,她離開這裏,從此之後,她和聶從飛之間,再無交集。
她不知道她到底懷着怎樣的心情將這頓飯吃完,在她有限的詞庫裏,她已經找不到用來形容她此刻心情的字眼。
委屈?
難過?
痛苦?
解脫?
她只知道,這段婚姻讓她自卑,讓她疲憊,讓她遍體鱗傷,讓她變得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於悅。
還好,不管她是不是還愛、是不是還有不捨,這一切都結束了,雖然像從她心上硬生生剜去一塊肉那麼疼,但是,還好,都結束了。
從今天開始,她可以再做回以前的於悅,往前走,不回頭。
聶從飛執意要送於悅回家,卻被於悅執意拒絕掉。
聶從飛只知道於悅在醫院附近租了一間公寓,方便照顧父親,卻並不知道那房子是喬傲騰的。
他看着於悅纖柔的背影一步一步漸漸離他遠去,腦海中突然涌現無數個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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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踮腳勾着他的脖子甜笑着撒嬌、她突然在他脣角偷吻一下,得意的像是偷到糖吃的孩子、他回到家時飯桌上永遠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他第二天睡醒之後總可以在牀邊找到洗淨疊好的乾淨衣服。
她膽子小,手涼腳涼怕冷,剛結婚時,她貪戀他身上的溫暖,總習慣往他懷裏縮,而他不喜歡與人太過親密的接觸,一次又一次的將她推開,對她眼中流露的受傷故意視而不見……
他靜靜站在原地,梳理着他與於悅之間的一樁樁一件件。
原來,她曾那樣小心翼翼的討好過他。
原來,他曾那樣冰冷漠然的傷害過她。
他默默轉身回了餐廳,要了幾瓶紅酒,一通猛灌,喝的醉醺醺了,他離開餐廳,直奔韓婉婉的公寓。
他要將錢夾還給那個女人。
他要當面質問她一次,當初爲什麼要走,如今又爲什麼要回來,爲什麼要把這個錢夾交給於悅、爲什麼在錢夾內放了那樣的照片,斬斷了於悅對他最後幾分眷戀!
聽到門鈴聲,從貓眼內見來人是聶從飛,韓婉婉又驚又喜,連忙飛快的將門打開。
聶從飛搖搖晃晃闖進去,一把按住韓婉婉的肩膀,將她抵在牆上,“你、你說,你當初爲什麼要走!”
聶從飛向來自制,韓婉婉從未見他這樣失態的時候,最初有幾分慌亂,但見聶從飛醉眼朦朧,連步伐都不穩了,便起了算計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