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奇怪的眼神中,伊錦掙扎着爬起來,然而纔剛剛站穩,腳上傳來的疼痛便讓她整個人都軟了下去,再次跌倒在地上。
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預期的疼痛並沒有來臨,她落入了一個溫軟的懷抱,熟悉的氣息將她整個人包圍,她迷迷茫茫地睜開眼睛,卻見沈煜面無表情地將她打橫抱起,離了人羣…旎…
伊錦嘴巴動了動,正欲說什麼,然而劇烈地疼痛卻讓她失去了意識……
“她怎麼樣?”
客棧內,沈煜沉着一張臉,問道鞅。
“她感染了風寒,再加上腿上的傷沒有及時得到醫治,只怕……”大夫憂心忡忡地看了沈煜一眼,搖了搖頭,道,“傷寒倒是可以治好,只是這姑娘的腿……”
“她的腿會怎麼樣?”
沈煜皺着眉頭,追問道。
“哎——”大夫嘆了一口氣,道,“老夫不才……”
“大夫,我會瘸嗎?”
就在那大夫欲言又止的時候,一個溫柔嬌俏的聲音響起,伊錦醒過來,一雙眸子溫和地看向那大夫。
她的眼神很平靜,並沒有失去雙腿的絕望感。
大夫沒有說話,然而,他緊鎖的眉心卻已經告訴了答案。
“滾。”
沈煜目光冰冷地對着那大夫喝道。
“煜哥哥,我沒事,你別擔心。”
伊錦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地說道。
“誰說我擔心你?”沈煜冷笑一聲,“我不過是不想養個瘸子做下人而已。”
“哦。”
伊錦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的確,他那麼恨她,她不該奢望他還會在乎自己的……
他恨她是理所當然,她不該說什麼,可是心裏,卻還是忍不住地難受。
伊錦閉上眼睛,不想在他面前露出憂傷和痛苦……
屋內沉默,無止境的沉默。
沈煜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屋內好像沒有人了一般,直到隱隱約約傳來“咿呀——”一聲,伊錦才知道原來剛纔沈煜一直都在……
沈煜走後沒多久,伊錦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隱隱約約中,她彷彿感受到有人給她喂藥,動作異常地溫柔……
那熟悉的的氣息,是沈煜……
她想,一定是她燒糊塗了纔會有這樣的錯覺的……
但是哪怕是錯覺,她也感謝上蒼讓她有這樣的錯覺……
因爲僅僅是錯覺,也能帶給她無限的幸福……
她愛沈煜,好愛好愛……
伊錦有些醉了,沉醉在夢裏不願意醒來……
因爲夢實在是太美好了,她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溫柔如斯的男子,他會小心翼翼地喂她吃飯、喝水、喝藥……
那麼溫柔,那麼有耐心……
如果可以,真想就這麼一輩子睡下去……
然而,沒有如果,她終歸是要醒的!
伊錦睜開眼睛,並沒有看到睡夢中熟悉的聲音,而是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子坐在她牀沿……
伊錦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夢……
“姑娘,你醒了?”那女子見伊錦醒來,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連忙對着門外的侍衛說,“快去跟莊主說,姑娘醒了。”
“莊主?”
伊錦暫時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她很快便冷靜了下來,開始認認真真地打量着屋內的一切。
屋內並沒有太多的裝潢,一張梨花木的桌子,上面放着薰香,一盞青燈,兩邊是書架,上面擺着各式各樣的書……
這裝扮伊錦一眼就看出了,這是沈煜喜歡的風格。
即便是在臥室之內,他也會擺放許多書籍,也就是說這裏並非客棧,而是沈煜的臥室?
他們所說的莊主便是沈煜。
可是,她爲什麼會在沈煜的
臥室呢?
他不是恨她,嫌棄她髒嗎?
爲何會允許她住他的房間呢?
“這裏是哪裏?你是誰?”
伊錦看向坐在牀頭的女子,問道。
“這裏是臥龍山莊,我是小芸,這裏的醫女,莊主讓我來照顧姑娘。”
小芸耐心地跟伊錦解釋道,兩天前,莊主突然帶了一個姑娘回來,這麼多年來,莊主身邊除了月兒姑娘以外,再沒有別的女子出現過,而這一次,莊主不但帶了姑娘回來,還讓她住進了他的寢殿……
從來沒有哪個女子有過這樣的殊榮,即便是月牙姑娘葉不曾有過……
小芸自然小心翼翼地應付着伊錦,絕對不敢怠慢半分。
“哦。”
伊錦點點頭,心裏卻是震驚無比。
臥龍山莊,九年前突然崛起的神祕力量……
僅僅花了幾年的時間,就在風雨飄搖的東土大地中佔有一席之地,並且瞬間壟斷了東土的水運、糧食,大有趕上最爲富庶的傲天堡之架勢……
人們紛紛好奇到底是何人,強大如斯,竟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建立起這樣一個商業帝國……
只是莊主身份神祕,極少顯身,以至於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沒想到竟是沈煜!
伊錦不禁想起多年前,沈老先生曾說過煜兒聰明過人,若從商,其成就絕不會亞於鳳天皓,只可惜他不願做個讀書人……
沈老先生講到這個的時候一臉遺憾,每當這個時候,沈煜便會溫和地說:
“父親可知士農工商、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別人讀書爲了考取功名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你倒是去考一個給爲父看啊?”
沈老先生被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沈煜什麼都好,就是無心經商,跟無心仕途。
面對父親的嘲諷,沈煜總是溫和一笑:
“好呀!父親若想要有個狀元兒子,兒子去考便是。科考三年一次,東夷、南越、大魏正好錯開,兒子輪着去考,每年給沈家拿回一個狀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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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滾去讀你的破書去吧!別耽誤人家讀書人的理想……”
沈老先生無語地拍了拍沈煜的肩膀,一副受不了他的樣子。
那一刻,伊錦才知道這個外界傳得近乎神一樣的男子,竟也有這般頑劣調皮的一面……
在父母面前,沈煜不是外界那個超然脫俗、仙風道骨的沈先生,他只是一個長不大的男孩……
伊錦喜歡沈家,喜歡沈父沈母……
這纔是家的感覺……
不像那個死氣沉沉的歐陽世家,只有勾心鬥角……
那個時候,她只要一想到能嫁給沈煜,嫁入沈家,便覺得幸福無比,只可惜,她終歸是沒有那種命……
哎——
“姑娘,你嘆什麼氣呀?”小芸不解地看着伊錦,“你是因爲沒見到莊主而難過嗎?你別難過,莊主是因爲有要事纔出去忙了的!其實我們莊主可關心你了!自從把您帶回來之後,他便日日夜夜地守在你身邊,照顧你,就連喂藥、喂水、餵食都親力親爲……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莊主這麼對待一個女子呢?”
沈煜日日夜夜地照顧自己?
這……可能嗎?
他不是恨她嗎?
“篤篤篤——篤篤篤——”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伊錦的思緒,她不解地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急衝衝地跑進來。
“煜哥哥……你回來怎麼不同月牙兒說呀!月牙兒可想你了……”
二八年華,漂亮的臉上洋溢着那個年紀特有的美好玉芬芳,女孩興沖沖地喚道,聲音甜甜的,好似剛剛綻放的花朵一般。
女孩的話說到一半,漂亮的眉緊緊地蹙在了一起,略帶敵意地看着伊錦。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這裏?
”
“回月牙小姐,這位姑娘是莊主帶回來的……”
“我沒問你話。”
月牙兒冷冷地打斷小芸,說話間竟然伸出退,狠狠地踹了小芸一腳。
小芸吃痛地摔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
伊錦見狀不由地微微蹙起眉頭,對這位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頓時沒了好感。
月牙兒沉着一張臉,目光冰冷地看着伊錦:
“說,你是誰?”
伊錦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月牙兒凶神惡煞的質問對她來說不過是雨點而已,她壓根兒就沒放在眼裏,權當沒聽到,腦海裏卻思量着,這女子既然能不經通報就闖入沈煜的房間,看來她同沈煜關係匪淺吧……
只是那又如何?
這種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的小姐,她伊錦最看不慣了。
“喂——我問你話呢!”
月牙兒冷冷地瞪向伊錦。
“我叫伊錦。”伊錦終於還是回答她了,“你呢?”
“你問我?”月牙兒嘴角一勾,冷笑一聲,“你是哪根蔥,竟敢問我?你可知我是煜哥哥的未婚妻,臥龍山莊未來的女主人!”
是嗎?
伊錦看着月牙兒一臉得意的樣子微微低下頭。
她知,十二年過去了,他們都不再年輕,他有妻有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她沒有想到的是,當真的有這麼一個女子出現的時候,她的心竟然是那麼的難過……
難過?
可是她有什麼資格難過?
又有什麼立場難過呢?
“啪——”
就在伊錦低着頭,情緒低落的時候,臉上卻突然傳來火辣辣的疼。
月牙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上前一步,揚起手,狠狠地打了伊錦一巴掌。
伊錦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了,猝不及防,竟被她打得眼冒金星!
沒想到這個女孩外面甜美,下手卻這麼惡毒。
伊錦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狐狸精,你皺什麼眉?當自己是西施嗎?”月牙兒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着伊錦,道,“你這個要臉的踐人,竟然敢爬上煜哥哥的牀,看我不打死你!”
說着,她再次揚起手,惡狠狠地朝着伊錦打過去。
小芸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
月牙姑娘出手這麼狠,伊錦姑娘剛剛大病初癒,這幾巴掌下來,也不知道撐不撐得住!
然而,事實上,小芸的擔心是多餘的。
月牙的巴掌並沒有落到伊錦的臉上,而是在半空中被伊錦牢牢地截住了。
“啊……痛!”
伊錦是習武之人,她武功高強,她若真的出手,月牙兒哪裏是她對手!
此時,她只是稍微加重了一下手裏的力道,月牙兒便痛得哇哇大叫。
“痛?你也知道痛嗎?”
伊錦面無表情地看向月牙兒,只見她揚起手,非常不客氣地回打了月牙兒一巴掌。
“啪——”地一聲,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來來回回響徹。
看到一邊的小芸心驚肉跳!
天吶!
這位伊錦姑娘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竟然敢對月牙姑娘下手!
不過,卻是大快人心!
這月牙兒平時佔着沈煜對她的寵愛與縱容,在府中爲所欲爲,從來不把下人當人看,動不動就拳打腳踢……
原先,小芸還擔心伊錦姑娘會被月牙姑娘欺負,如今看到伊錦竟敢對月牙姑娘出手,高興之餘卻又升起一種擔憂。
莊主對月牙兒姑娘異常疼愛,若知道了,只怕會責罰伊錦姑娘呢……
“你敢打我!我要告訴煜哥哥去……”
“啪——”
她的話沒說完,熟料伊錦卻又給了她一巴掌。
“剛纔那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對這巴掌是替小芸打的,不過只是利息而已,我還得踹一腳才行……”
言罷,她便從牀上起身,要站起來。
“踐人,你死定了!”
月牙兒一向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不知道爲何,在這個女子面前,竟然忍不住地瑟瑟發抖,當下便沒了同她對峙的勇氣,把腿就跑。
“我……我……我現在就去告訴煜哥哥!讓他收拾你!”
月牙兒語氣雖然囂張,但是氣勢全無,就像一個打架輸了回家找父母告狀的小孩一般。
“姑娘,怎麼辦?月牙小姐跑去跟莊主告狀了……”
小芸焦急地看着伊錦。
“說就說唄,能怎麼樣?”
伊錦目光淡淡地看了急得團團轉的小芸,反正至始至終都是那個月牙兒先惹她的,她又沒做錯什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她伊錦可是朱玉坊的主人,若只是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豈能有今天?
她倒不信月牙兒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了!
小芸看着她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頓時急得直跺腳,尤其是當她看到沈煜從外面走進來,身後跟着一臉委曲的月牙兒時,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可是她終歸只是一個下人,雖然有心,卻又無能爲力,只能在心裏暗暗給伊錦姑娘祈禱……
伊錦看到沈煜從外面走進來,看着月牙兒在她身邊一臉委屈地撒嬌,她的雙手下意識地握緊了。
“過來。”
沈煜目光幽深地看着尚且還坐在牀上的伊錦,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好似極地來的暴風雪一般。
伊錦下意識地咬了咬脣,心裏很難受,可是她依然站了起來,乖巧地朝着沈煜走過去。
“跪下。”
沈煜目光幽深,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
伊錦皺了皺眉,看向沈煜,輕輕地問他:
“煜哥哥,若你讓我跪你,我隨時都可以下跪,但若是其他人,恕我難以從命。”
伊錦是個理智的人,她欠的是沈煜而已。
“我要你向月牙兒下跪認錯。”
沈煜目光冰冷地看了伊錦一眼,道、
“不可能。”
伊錦搖了搖頭,態度非常堅決地說道。
“歐陽錦繡,你敢違揹我的命令?”
沈煜的目光更加冰冷的,他的雙頭突然緊緊地攥起,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伊錦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她只是一臉平靜地說:
“煜哥哥,我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這位月牙姑娘的事情,憑什麼向她下跪認錯?”
“你打我!”
月牙兒見狀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伊錦,然後特別委曲地拉着沈煜的衣腳,裝可憐。
“沈大哥,月牙兒以爲你回來了,心急如焚,想過來找你,誰知這個女人竟不敢三七二十一就打我!沈大哥,你要爲月牙兒做主呀!月牙兒好可憐的……月牙兒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只有沈大哥一個親人了……”
她一邊說,一邊哭,可謂是淚如雨下,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這演技……
真沒想到她年紀輕輕,演技卻如此了得。
伊錦覺得好笑,可是她並不慌亂,她覺得只要是個有正常判斷能力的人,就應該看得出來,這個月牙兒說的話根本是漏洞百出,更何況是沈煜這麼聰明的人!
“煜哥哥,我覺得我是這樣的人?我會無緣無故打她嗎?”
伊錦看着沈煜,一臉坦然地說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然而,她沒有想到迴應她的確實沈煜嘲諷的眼神。
“歐陽錦繡,難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嗎?”沈煜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頓地
說,“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你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別說無緣無故打人了,當初我沈家何曾得罪過你?你不也痛下殺機嗎?”
沈煜的眼中帶着血腥的氣息,殺氣在蔓延。
小芸見狀嚇得不敢說話,就連月牙兒也被嚇了一跳。
天吶!
這個女人就是那個害沈大哥家破人亡的女人?
伊錦咬了咬脣,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頹然地垂下頭,小聲地說:
“煜哥哥,你要我做什麼,你說便是,我全部照做……”
“哼——全部照做?這話聽着耳熟呀!幾天前就說過吧?可是剛剛就反悔了呢……”沈煜盯着伊錦,眼神如刀,“歐陽錦繡,你的嘴裏能吐出真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