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將軍府中已是半夜。
這一晚驚悸不斷,驀然緩下神來。
明月才發覺身上已然有些痠軟疲累。
可無奈還要向舅舅說明情況,只好強打了精神整理衣衫前去。
彼時陳越正在書房研習兵法,門口的下人便進來通報道:“將軍,三小姐來了。”
微微頷首,陳越棱角分明的堅毅容顏在燭光中顯得半明半暗,就見明月面上微有疲色,見到自己卻是禮數週全道:“明月給舅舅請安。”
放下手中的書簡,陳越如墨黑眸深不見底,“嗯”了一聲。
方纔回來的侍衛已經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的清楚。
陳越雖安心明月沒有受傷害,但是對於這個月國的王爺卻是有些疑慮。
如今召了明月過來,想必她也明白自己要她說的事情是什麼。
明月微微垂首,心知不能瞞過,便抿脣道:“方纔明月去請茗香閣的掌櫃,不料中途遇襲,幸得月國王爺相救,這才得以平安歸來。”
陳越濃眉微斂,面上幾不可聞的劃過一絲異樣,聲音鏗鏘有力:“明月,你該知道你現在的身份。”
“是。”
明月低眸,長長的鴉翼般的睫毛在眼瞼下垂下一個月牙形的陰影,“明月並未逾越身份,今日之事確是巧合。”
陳越英俊容顏不見情緒,只沉聲道:“你能把握好分寸自然是最好,只是不要再和鳳邪往來了。”
明月聞言輕輕低頭道:“是。”
輕點下頷,陳越語氣微有溫然:“時候不早了,我見你今日也乏了,已經吩咐了廚房給你燉了安神湯,你用了早些休息。”
明月水眸之中蒙上一層悅然,抿脣笑道:“知道了。”
微微一個行禮,明月這才蓮步姍姍退下。
許久,空寂的書房之中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綿長得瞬間消逝在黑夜之中。
……
丞相府
王秀芝正在焦急的等待,可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人來,不由得有些心焦。
“孃親?”
上官秀兒被明晃晃的燭光照醒,就見到王秀芝正煩躁的走來走去面上滿是擔憂。
聽到上官秀兒的疑問,王秀芝不耐地揮了揮手,似乎是在趕走一隻惱人的蒼蠅:“都去了那麼久了,怎麼還沒有消息。”
上官秀兒一怔,略一顰眉才明白過來,心下也很是奇怪,怎的這些黑衣人如今辦事都這樣慢嗎?
細細一個思量,上官秀兒心中陡然一寒,卻是明白過來。
按說黑衣人一向行事很利索,這次怎的這麼晚了還沒有回來,難道是遇上了什麼意外?
驀然擡首,卻見王秀芝也擡起頭。
母女眸光交回,卻是一道膽寒心驚。
一夜無眠。
翌日,明月早早便帶着掌櫃回到丞相府。
上官豐見到明月帶着的人不由得一怔,卻是沉下眸光道:“到書房來。”
明月一個眼神示意,就見一行人來到書房。
上官豐斂衽坐到正堂書桌後,便聲音低沉道:“本相也不想聽你申辯,你且如實說,若有半句假話,你知道後果。”
掌櫃一聽,慌忙伏身跪下磕頭道:“是,草民定當如實稟告。”
明月佇立一邊,清冷容顏之上眼皮也不動一下,便聽掌櫃聲音有些顫音道:“大夫人去世之後,茗香閣便被二夫人接手管理,這些年來鋪子也一直經營不錯,盈利頗豐——”、
掌櫃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接下來便有些躊躇。
眼角餘光不時地瞟着一邊盈盈而立的明月,巧兒見狀不由得冷斥一聲道:“有什麼便說什麼!不要鬼鬼祟祟的!”
一聲呵斥之下,那掌櫃額上已然是冷汗涔涔,這才嚅囁開口:“是,三小姐拿來的賬本是真的,是草民、草民說了謊。”
上官豐面色陡然一變:“那你爲何要說謊污衊?”
“丞相饒命,草民也是有苦衷難言……”
那掌櫃連聲道:“草民家中尚有一身懷六甲的內人,這些年來草民膝下一直沒有一子半女,如今一朝得子,卻不想被二夫人以此要挾,這纔不得不曲意說謊,並非真心污衊三小姐!”
堂中默然一靜,沉寂中更迅速燃起一絲冷意。
明月眼神淡淡掃過地上跪拜之人,心中卻有些冷嗤。
調轉眸光,就見上官豐已然是脣角抽搐,面上肌肉緊繃,聲音好似結了冰:“那你今日怎麼肯出來翻供了?”
那掌櫃被上官豐這樣的語氣嚇得一個瑟縮,便更加低頭道:“丞相明鑑,草民……草民實在是心中有愧……”
明月眼角餘光注意到巧兒抽搐的嘴角,顯然很是努力纔將面上嘲諷的表情壓了下來,心中也不禁冷笑掌櫃的心思.
方纔對外已經將自己撇的乾乾淨淨,現下還要擺出一副自責的模樣,當真是將逢場作戲發揮的淋漓盡致。
見上官豐的火氣也差不多來到了燃點,明月這才一個行禮將他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道:“爹爹,昨夜明月前去接茗香閣的掌櫃前來翻供,不想半路竟然遇到刺客,幸得女兒早就通知了舅舅,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上官豐的眉心曲折成川,幾乎要緊在一起.
心下怒火宛若岩漿般翻騰不止。
這麼多年自己一直對王秀芝的所作所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不想她被地後竟暗中操作了這麼多!
而他這麼多年竟然一直被蒙在鼓中.
這種被矇蔽的怒意好似熱油一般澆在本就怒火中燒的心中。
上官豐只覺得已被蒙在深深地羞辱之中,不由得赫然一拳砸在書桌上道:“好,很好!本相這麼多年竟然被一介婦流耍得團團轉!”
明月垂首,嘴角蔓延出一個寒意弧度,就聽到上官豐大聲吼道:“李管家!”
李管家一直侍奉在門口,早就聽到裏面上官豐暴怒的聲音。
如今突然被提名心下一聲叫苦,手下卻不敢違背地推門而入道:“奴才在。”
“將二夫人與大小姐統統請到書房來!本相要親自審問她們二人!”
幾聲暴戾的命令讓李管家都脊背一陣溼涼的冷汗,忙不迭的應了聲退出去。
上官豐微微喘着氣,戾色的鷹眸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掌櫃,對着明月道:“你先帶他下去,爲父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略一思忖便已然明瞭上官豐的心思,明月便也佯作順從道:“是。”
緩緩退了幾步,便略一點下頷示意巧兒將展櫃帶走,三人便退出書房。
林夢心慌忙逃開,疾步小跑着躲到書房拐角處,偷眼看到明月帶着兩人徑直向褚秀閣方向走去,心中卻是驚跳不已。
用手捂着胸口急促的呼吸了幾下,林夢心卻是冷冷一笑,眼角眉梢皆是掩飾不住的得意顏色。
從自己方纔偷聽到的情況來看,上官明月已經說服了茗香閣掌櫃爲自己翻供。
想必此刻上官豐已經是怒火中燒,只等着王秀芝出現狠狠懲治她一番。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林夢心自然是樂得看這樣的好戲,只是若是這樣輕易的就叫上官明月得逞,那自己怎麼還能得到好處?
林夢心緩緩放下捂在胸口的右手,面上陰惻笑容好似毒蛇尖牙般閃爍着寒光。
上官明月,你就等着瞧吧。
思罷,林夢心便直直走向王秀芝所在的宅邸,剛進門就看到李管家面露難色地站在院中,便佯作不知情道:“李管家怎的站在這裏,是有什麼事情嗎?”
李管家一見面林夢心到來,立時好像抓住了一隻救命稻草一般道:“三夫人,你可要幫幫奴才呀,這老爺要奴才來傳話,可是……二夫人她卻不肯前去,你說,這不是爲難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嗎?”
林夢心眼角微微一橫,面上卻是裝作和善道:“李管家說的是,不如你先去回了老爺,就說二夫人即刻就到,我去勸和幾句。”
聞言,李管家立即面露喜色,面上神情好像翻書似的一樣快:“那就多謝三夫人了!”
輕輕點頭,林夢心一揮手道:“去吧!”
眼瞅着李管家樂顛顛地走出了大門,林夢心自己卻是收起面上的假笑,轉身走進了房中。
只見上官秀兒正在焦急地抹着眼淚,王秀芝也是一臉鐵青。
見到林夢心到來都是有些驚訝,林夢心見狀便開門見山地表明瞭來意:“知道姐姐心中有所憂煩。所以妹妹特來幫姐姐解憂。”
王秀芝聞言有些不可置信,卻是皺褶眉頭道:“你?你能有什麼法子?”
上官秀兒卻是有些慌不擇路地站起身道:“三娘有辦法嗎?只怕此刻爹爹早已生了大氣,這可如何是好?”
言畢,林夢心心中卻很是得意,果然是風水輪流轉。
想不到這上官秀兒爲了自保,連三娘這樣的稱呼也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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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在平時,自己可是想都不敢想!
聽到上官秀兒這樣的稱呼,王秀芝很是不悅,她平日裏趾高氣昂慣了,怎麼能向林夢心這樣地位的人俯首稱尊。
只是眼下情勢所迫,卻不得發作,只能面色更加難看了幾分道:“你有什麼辦法?”
林夢心四下裏把這母女二人迥然不同的神情盡收眼底,心中不禁痛快不已。
但是面上還是裝作十分好心道:“姐姐先別急,坐下來慢慢說。”
王秀芝不耐地打斷道:“能不急嗎,老爺的傳召已經近在眼前了!你若是有什麼法子就快些說了,不行便快走!”
上官秀兒一聽便有些着急,生怕林夢心一個小氣聽到心裏去。
便急忙一邊向王秀芝打了眼色小聲示意道:“娘……”
一邊偷偷看向林夢心,卻見她並不惱怒,反而一笑道:“姐姐心急,妹妹自然知曉,只是姐姐若意味只焦心,只怕等下聽不明白妹妹的話了。”
冷哼一聲,王秀芝只當沒有聽到林夢心的故弄玄虛,但還是到椅子邊坐了下來,沒好氣的說道:“你說吧!”
林夢心緩慢地走到王秀芝的身邊坐下,微微側首,就見耳邊的紅寶石鑲銀耳墜劃過一個明亮的閃光。
語氣悠然而緩慢地道:“想必昨夜姐姐早已經知道那掌櫃已經被上官明月收買了,只是不成想那蹄子早已留了後手,這才惹出今日大禍。可是姐姐有沒有想過,如果此刻能夠捏住老爺的軟肋,這件事情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王秀芝本並不在意,卻不想林夢心幾句話直戳要點,也是凝起雙眉。
心中幾個轉換之下竟將面上的神色緩了下來道:“你的意思是?”
輕薄的脣角彎起一個不明深意的笑容,林夢心卻是目光炯炯地看着王秀芝道:“姐姐一向知曉老爺心意,想必也是知道老爺此刻最想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