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玉厄漸生(一)

發佈時間: 2023-05-19 06: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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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心中沉悶,微微擡手扶額道:“這衣衫實在常見,恐怕是查不出什麼端倪來。”

 阮無城略一沉銀,這纔將心中所想說出:“旁人可能覺得沒有什麼,只是我總覺得有哪裏異樣–”

 蹙一蹙眉頭,明月擡眸望去,便見阮無城孑立於前,一襲白衣更顯絕塵氣息,如畫般的俊容十分堅毅道:“我想查查看。”

 清淺頷首,明月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是心中尚存一點點希冀,便道:“也好,終究那晚只有你見過行兇之人。”

 阮無城不再多言,便一拱手道:“互安。”

 “同安。”朱脣之間如蘭吐息,明月也不再多話,阮無城便旋身離去。

 翌日,皇后宮中來傳覲見,明月私心並不想去見,可無奈身在太醫院,也不得違抗,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進宮。

 到了皇后宮中請安,便見她一身簡單素雅的曲水萬字花紋宮裝,三千髮絲綰成一個低垂的如意髻,只配了簡單的鑲玉鳳頭銀髮釵,渾圓的珠子累累垂在鬢邊,更顯得她雍容和氣。

 “臣女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明月恭謹行禮,面上只帶着恬淡的笑意。

 “不必多禮了,如意,賜座。”

 皇后體恤明月剛剛失去親人,便着人看了座在她跟前說話。

 皇后一向溫柔敦和,如今一見明月這樣削瘦的身形,自然是少不了勸解道:“世事無常,人的生老病死卻是天理輪迴。你也不必太過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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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明月低低應聲,心中卻是針挑一般的疼痛,一下一下的刺着那最敏感的神經。

 皇后見明月情緒低垂,一揮手着人賜了茶,繼續道:“本宮瞧你身形清瘦了不少,別總顧着傷心,也要當心自己的身子。”

 明月聞言便緩緩起身行禮道:“勞煩皇后娘娘牽掛,明月心中不勝感激。”

 微微點首,皇后鬢邊的東珠墜子發出悶悶地碰撞之聲,便道:“本宮看重你半是穩妥,自然也希望你安好。有空多陪陪沛兒,可不要因着這些事情冷了兩人的關係。”

 明月沉聲應下,兩人又閒話了幾句,明月這才行禮告退,彼時晨間的薄霧方退了去,因着昨日的一場夜雨,長街的是石板上還是暗沉的溼潤,明月由巧兒扶着站在甬路之上微微失神。

 打遠兒行來一隊矯攆,陣勢十分雍容浩大,明月方退到一邊行禮,便見儀貴妃的儀仗緩緩來到跟前。

 “起來吧。”儀貴妃慵然地倚在矯攆上,用手中的蠶絲娟紗摁了摁鼻翼間的粉,柳眉微挑道:“許久不見你了,跟着本宮去儀祥殿請個平安脈吧。”

 “是。”明月畢恭畢敬,也不多做解釋,便跟在儀仗後面來到儀祥殿。

 因着沒拿藥箱,明月便簡單地用了娟紗手帕爲儀貴妃把脈問安,前幾次皆是因爲頭風的外病,再加上爲陳博傅的事情,明月已然是心力交瘁,雖然日日都爲儀貴妃請脈,卻也只是看一下她是否有什麼病症,並不曾察覺任何異常。

 而近日遙遙便見儀貴妃從皇上的寢宮回來,明月心中便有了幾分思量,所以把脈之時格外注意。

 “如何?”儀貴妃見明月收起了絹子,便問道:“本宮何時能夠懷上龍胎?”

 明月心下一沉,卻是盈盈一個行禮道:“娘娘身子一切無恙,只是這時候還早,看不出一二來。”

 柳眉之間微微緊湊,儀貴妃從鼻翼中擦出一個嘆氣,不無擔憂道:“本宮這些年來承寵不少,按說雨露也是最多,可是卻一直沒有胎氣,當真是憂心。從前因着頭風的毛病,本宮也沒在意,可是如今頭風已經治好了,怎麼還有沒有動靜?”

 心下微微一個轉圜,明月輕沉一聲,如實道:“回娘娘的話,平日裏的請脈也不過是看一下娘娘身子是否有恙,並不能檢查出是否有胎氣。”

 儀貴妃身形一靠,眉心鬆開兩分道:“那好,你快給本宮仔細檢查一下,問題到底出在何處。”

 她心下着急,便即刻吩咐了自己身邊的侍婢道:“蘭芝,快去太醫院將上官小姐的藥箱取來。”

 儀貴妃一向是說一不二的主,她身邊的人更是行事利索,即刻便應了聲下去,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取來了明月的藥箱。

 “娘娘稍等片刻,明月這就爲您檢查。”

 明月謙和行禮,這纔打開藥箱細細地檢查開來。

 先是金針刺過穴位,檢查內中的是否有淤塞,再配以簡單地望聞問切,卻也算是詳細了。

 金針插進最後一個穴位的瞬間,儀貴妃微有抽氣,明月微微一怔,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一一將金針取下,果然不出所料,最後一根金針抽出的瞬間,明月見到那針探進穴位的部分隱約有些發青。

 “怎麼樣了。”儀貴妃身子稍稍前傾,便見明月將金針緩緩收好,面上神色看不出明暗。

 方纔那金針拔出的瞬間,明月便已經心中一驚。

 合谷穴一向是掌管風氣循環的,若是身子無恙的人,刺進穴位自然不會有多痛,但是方纔儀貴妃顯然是難以忍受才抽氣出聲,而從拔出來的銀針來看,儀貴妃這個穴位卻有一些淤塞,但不是肌理所致,而是人爲。

 金針發青,無外乎只有一個原因,便是身上有毒,可是堂堂後宮一人之下的貴妃身上怎會有毒?

 想到後宮爭鬥風波不斷,明月不禁脊背一陣寒涼。

 數年前儀貴妃曾經因爲胎心不保而被迫小月,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懷上身孕,今日明月以金針探穴才得以發現她內裏的根源。

 只是這毒xin很輕,想來這藥物之前在她的身體之中的分量就很小,如今循環代謝也排出不少。

 但是即便如此,這麼多年過去了,想必當年的毒xin早已損傷了儀貴妃的肌理,自然是不會再有孕了。

 且這種病症太醫院醫術平平之人也可以探出,而儀貴妃到現在也不知情,想必–

 柔荑手心微微沁出一層溼潤,明月只裝作面色平和的行禮道:“娘娘身體無恙。”

 “既然身子無恙,怎的這麼久了也沒有胎氣?”

 儀貴妃一聽便急了,登時柳眉一豎,整個人都疾言厲色起來。

 明月逼視之下卻是低首,聲音沉下道:“還望娘娘恕臣女醫術不精之罪,臣女……並不知曉爲何。”

 “什麼?”

 儀貴妃的聲線陡然增加了一個音階,濃妝豔抹的臉上泛起一層慍怒道:“你能治好本宮的頭風病,竟連這樣小小的問題都解決不了嗎?”

 “請娘娘恕罪。”

 明月伏身行禮,身後的巧兒也慌忙跪下,心中雖有不解,但是仍舊出言解釋道:“回娘娘的話,我家主子、她並不知曉娘娘是何體質,所以才無法判斷就是何原因導致娘娘不孕,還請娘娘息怒,給我家主子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讓她能夠去查一查太醫院的記檔–”

 “夠了!”

 儀貴妃不耐煩地打斷巧兒的話,丹鳳雙眼之中是隱隱的怒火道:“醫女上官明月,醫術不精,金針過穴損傷本宮身體,罰跪於長街一個時辰,以儆效尤!”

 巧兒聞言禁不住驚的眉心一跳,方想拉着明月說幾句軟話,卻不想明月竟俯身行禮道:“是,臣女領罰。”

 “主子……!”

 巧兒低聲急叫,明月卻並不理會,帶着她起身退出儀祥宮,端然來到儀祥宮門外,一撩前裙,直直跪下。

 此刻正值晌午,長街的甬路石板方被烈日烤的滾燙,從清涼的殿中走出,巧兒便不自覺地眯眼,太陽甚大,加之潮氣此刻正在盛騰之際,周遭以然是悶熱無比。

 巧兒私心卻覺得自己沒什麼,因着從前被人粗使慣了跪上一個時辰也不打緊,但是明月如何能受得了?

 前些時日因着老大人去世,她原就傷神,身上自然是不好,如今在這樣潮氣熱浪中一跪,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病來。

 巧兒心中着急,但是卻不能相處任何辦法,便將自己的裙子撲在地上道:“主子,這地上潮溼得厲害,您這樣跪會風溼的,快用奴婢的裙子墊一墊–”

 “沒事。”

 明月輕輕擺手,心中卻思慮萬千。

 儀貴妃從前都是由外公把脈請安。外公醫術堪稱國手,怎會查不出儀貴妃久久不孕的緣由?

 然而他卻什麼都沒有說,甚至太醫院上下都三緘其口,能做到這樣的事情,不是皇后,便是當今的皇上。

 難道是外公知道了什麼,纔會招致殺身之禍?

 還是……

 這一切都是帝后有意安排,這纔將外公滅了口?

 不,不會的,若是外公也參與其中,那麼太醫院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逃脫,外公是國手,帝后不會這麼輕易的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太陽直直來到頭頂,明月這才後知後覺到膝蓋下的滾燙。

 夏日的衣衫本就單薄,如今更是恍若無物一般,膝蓋下是潮溼的熱氣一片,但小退到腳面卻是滾燙的堅硬。

 長街的甬路時常有一些宮人太監們成隊走來,或好奇或不屑,有的甚至低低的嘀咕幾聲,指指點點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明月昂首跪着,並不將這些人的嘲諷放在眼中。

 日光灼烈逼人,白花花的明光刺得人張不開雙眼,明月微微眯了雙眸,只覺得那光潔如鏡面般的花崗岩石也反射出扎眼的白光,額上細密的汗珠逐漸凝成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將青絲nian膩地貼在額間。

 貼身小衣已經被香汗浸透,刺刺的貼在身上忽涼忽熱,明月身形微微晃動,身上便是一陣盜汗,水樣星眸有些迷離,然而雙腿傳來的麻癢疼痛卻叫明月回過神,強撐着端正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