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總是陰雨綿綿,明月的膝蓋因着那日罰跪受了些風寒,一到這樣的日子便有些痠痛,儘管還很輕,但是阮無城依舊爲她配了驅寒拔溼的藥膏,日日熬了最新鮮地敷在膝蓋上。
明月很是感激,但是也經常勸阮無城不要這麼費事,這點小病無關痛癢。
“現在雖然是小毛病,但是到了年歲大的時候就會得痛風。”阮長城將今日的藥膏放到明月房間的桌子上,面無表情道:“你若現在不注意,到老了可沒人替你受罪。”
明月不由得失笑,卻也不得頂嘴。
這阮無城生xin淡泊,但卻不是冷漠之人,這樣外冷內熱,到底叫明月越發看不明白了。
阮無城並不知曉明月心中所想,只收拾了東西轉身欲走,臨了了,微微側首道:“德妃娘託我轉告與你,好自珍重身子,重華宮宴還要與你同行的。”
明月微微頷首,方纔發覺他看不到,便輕聲道:“多謝你傳話。”
阮無城也不多言,便敞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凝着桌子上的藥膏,輕緩轉眸。方想喚了巧兒進來,卻見苑竹進來道:“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明月眸光一垂,把頭撇到裏面去說道:“叫他進來吧。”
慕容沛留了康福守在門外,自己則徑自進到房中,只見明月正側身躺在榻上,便將上前道:“許久不見你了,身子可好些了?”
明月作勢要起身行禮,慕容沛急忙摁下她的肩膀道:“腿上不好就別起身行禮了。”
朱脣扯了一抹子清寒的笑意,明月只道:“原來殿下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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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沛不覺尷尬,便坐到她的牀邊,:“你是怪我不去幫你向母后求情嗎?”
明月搖頭,卻乏力裝出惹人憐愛的模樣,淡淡道:“臣女不敢。”
俊容僵了一下,慕容沛終究是沒有發作,耐下xin子道:“母后生xin和善,但是儀貴妃卻囂張跋扈,她這些年來受父皇寵愛更多一些,自然不會將母后的旨意放在眼中,何況本宮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你已經離去了。”
那邊巧兒剛端了茶盞進來,正巧聽到慕容沛如是說辭,禁不住嘴角一冷。
既然知道爲何不早些來看,這都多久了才記起有這樣一個人?
思忖間便上前道:“殿下終於來了,我們家主子病了好些日子呢。”
水漾星眸橫了一眼巧兒,明月嗔道:“殿下面前還敢這樣莽撞,還不快出去!”
巧兒不覺委屈,放下茶盞低低應了一聲,便轉身離去。
慕容沛見到侍婢都說出這樣的話,心中不覺有愧,便道:“本宮知道你心中怨懟與本宮,但是前幾次來見你都是傷心的模樣,本宮也不會勸和人,更不想勾起你的傷心事。”
“殿下多慮了,明月豈敢。”明月脣畔含着霜雪一樣的笑意道:“不知道最近妹妹和殿下相處得可還好?明月不在殿下身邊,倒是勞煩香嬋妹妹了,竟忙得連外公的五七都不能來一趟。”
這話在旁人看來,卻像是吃醋的嬌嗔一般,然而只有明月自己心中清楚,這不過就是一個敷衍的話而已。
外公去世之時都不曾不見兩人前來,明月自是不在意慕容沛來不來的,但是再怎麼說香嬋也與外公有血緣之親,卻不想她竟這般冷血,叫明月覺得齒冷。
慕容沛顯然是理解到了前者上,含笑銀銀道:“本宮知道你見香嬋最近陪着本宮不高興了,但是本宮心中只有你一人,你可別想多了。”
明月見他那副嘴臉便覺得厭惡,便有些不耐道:“殿下這樣說可是折煞臣女了。”
他“嘻嘻”一笑,便將手探上前捏了一下明月的臉頰好聲哄道:“你瞧你,還真生氣了。本宮怎麼會喜歡她呢,你這般花容月貌地,豈是她能夠相比的。”
心下冷笑幾分,若不是我這樣的容貌,你對我還有什麼情誼呢?從前因着癡傻一說不外乎就是覺得我給你丟臉了而已。
心中所想,面上只覺得慕容沛觸手的地方恍若毒蛇nian膩膩地滑過一般,強忍着作嘔的欲望道:“殿下真是愛惜臣女的容顏。”
慕容沛不覺倪端,只用手摩挲着明月光潔的面頰笑道:“是啊,你如此美貌,若是再生氣只怕是要變醜了!”
明月聽着他這樣的話只覺得噁心,膩煩地推開他的手轉身躺下道:“臣女身上還不舒服,恐過來病氣給殿下,還望殿下早早回府罷!”
慕容沛的手僵在半空,面上青白不定,半晌,脣角便的肌肉微微絞起,聲線中含了怒氣道:“當真是本宮擡舉你了,才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禁。罷了,你便好好養病吧!”
說罷便起身拂袖而去,不再登門。
事後,巧兒曾匆忙地進門,見到明月側臥面朝牆壁,便急忙上前叫了一聲道:“主子?”
明月微微動了一下身上,便聽巧兒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了一口氣道:“奴婢還以爲您又不好了。”
聞言,她轉過身來重新坐起,巧兒便斟了一杯茶端到她的面前,皺眉道:“方纔奴婢見太子殿下怒氣衝衝地離開,可是因着奴婢方纔的話?”
輕輕擺了擺柔荑,明月只嚥下一口茶道:“與你無關,只是我不願見他那副虛假的嘴臉罷了。”
巧兒心下安了幾分,“哦”了一聲,復又想起什麼似的道:“主子現下心情不好也可以理解。老大人逝世的時候也不見他和四小姐來看一看。現下又來做什麼勞什子好人!”
“你心中曉得就好。”明月低低嘆了一聲,將茶盞放到一邊:“只是面上不要再表現出來了。慕容沛雖然面上沒有多大的作爲,但是到底是有心機的人,你可不要再冒失得罪了他。”
巧兒聞言連忙點頭,明月便繼續道:“方纔我斥責你,你可怪我?”
“不會的。”巧兒撥浪鼓似的搖頭道:“奴婢也是一時氣憤才口不擇言,剛剛若不是主子斥責了奴婢,只怕現下就要被太子殿下拉出去砍頭了。”
“你能明白就好。”
話畢,巧兒看到桌子上的藥膏,便道:“這阮太醫真是有心了,日日熬了藥膏過來給主子用。”
明月隨着她的話將眸光落到桌子上,卻是有些無言。
就聽得巧兒嘰嘰喳喳地道:“那晚主子突發高熱,奴婢便去找了他來給主子醫治。誰知道主子的高熱一直不退,阮太醫便到院子裏用井水澆溼了身上,再回來抱着主子降溫,這樣反覆了好多次,才把主子身上的高熱降了下來。”
明月聞言不由得一愣,低呼了一句:“什麼?”
“啊!”巧兒似是剛想起什麼似的,急忙解釋道:“主子別多想,您那晚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什麼事也沒有,奴婢一整晚都在旁邊看着呢!”
難怪……
明月身上一陣乏力感襲來,心下卻覺得沉甸甸的難以釋懷:
難怪他第二日聲音中會有喑啞的意味,想來那晚那樣來回折騰,他自己也着了風寒,只是強撐着無人發覺罷了。
想到阮無城那削瘦的身量,明月便覺得心中有排山倒海般的愧疚壓在心頭。
自己竟這樣大意,前時之時已經連累阮無城受傷了,如今又叫他爲幫自己而生病,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巧兒不知明月心中所想,只見她垂首面上微帶難色,便有些擔心地叫道:“主子你怎麼了?”
這樣一叫,明月才晃晃然回神,自知有些失態,便搖首掩飾道:“沒事,你先給我上下藥膏吧,等下風乾了就不好用了。”
巧兒一笑,道:“主子放心,阮太醫說了,爲着主子的不按時用藥,他已經在這藥膏中攙了蘆薈膏,半天不用也不會幹。”
明月聞言不由得失笑,這阮無城還真是瞭解她的xin子,竟連這樣枝葉末節的事情都會注意到。
還在想些什麼,巧兒便轉而取來藥膏,想到方纔的事情不由得擔憂道:“主子,方纔惹怒了太子殿下真的沒事嗎?若是殿下不喜歡您了,那咱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前功盡棄了嗎?”
明月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便接過她手上的藥膏道:“眼下我也沒有心思和他轉圜,他願意怎樣是他的事情。況且他只是不滿我這樣的情緒而已,且先這樣吧。他不來還少些聒噪。”
垂下眸光,巧兒自然是知道明月疲於應對慕容沛,但是心下卻依舊是隱隱地擔心。她一向是個爽利的人,息怒哀樂全部都表現在臉上,所以在給明月上藥的時候,一臉的愁態也落到明月眼中。
“我知道你擔心我。”明月幫着巧兒一起在膝蓋上纏上紗布,低低開口。
“主子……奴婢真擔心,真的好擔心您在回到原來的那種生活。”巧兒手下的動作遲緩了下來,明月拍一拍她的手似是安慰。
“不會了。”頓了頓,明月伸腿試了一下紗布的鬆緊,繼續道:“我與慕容沛的情分本就淺,我於他是利用,而他於我,也不過是色相而已。”
巧兒聞言微微一怔,便見明月放下挽着的衣角道:“女爲悅己者容,他既不是取悅我的人,我自然也不願意爲他梳妝。”
“是了,可是主子的相貌與從前並無半分分別,太子現下還是轉了xin–”巧兒蹙起雙眉,想到從前的事情,心中終究憤憤不平。
明月無聲的笑了一下,卻是慨道:“女子以色相示人,終究不會得到什麼好果子。所以即便我從前模樣與現在沒有分別,但是我那時候心思愚鈍,自然不得慕容沛青睞。可如果我面目醜陋,就算滿腹的詩書氣自華,只怕也不會得到任何的矚目。”
巧兒點首,受教頗深道:“奴婢明白了,只是小姐真的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重新躺到榻上,明月嘴角染了一點寂寥:“現下……我當真是沒有心思去演戲了,且讓她們唱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