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靜早已不敢吱聲,身上顫抖着無聲地哭泣。
上官蓮葉執起身子懶懶地攏了一下垂下來的碎髮道:“這會子倒是有些餓了,秋靜,你做糕點的手藝一向最好了。本宮也不捨得你嫁的太遠。嫁給康福白日裏便回來伺候着罷!”
秋靜身上一僵,終究是比方纔好一些了,抖着聲音小聲道:“多謝主子。”
說罷便起身退下,上官香嬋見狀也有些不自然地掩了掩嘴,與上官蓮葉閒話了幾句,便回去了。
半晌,秋靜正端着空盤子回到房中,路上便覺得有人指指點點,方想疾步走回去,卻不想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哎呦,誰這麼不長眼?”一聲不滿叫嚷着,那人定睛一看,發現是秋靜,卻忽然笑出聲來:“呦,我以爲是誰呢,原來是靜姐姐。”
秋靜擡眼一覷,發現是秋寧,心下一沉,轉身就要走,卻被秋寧一把拍住肩膀,道:“哎,別走啊,撞了妹妹還沒道歉呢!”
秋靜旋及被迫轉身過來,冷淡且心虛道:“我心裏有事,所以沒注意撞到你了。”
秋寧湛然一笑,面上帶着不明的喜悅道:“你心裏什麼事?難不成小主給你一賜婚,你這心早就飛到康公公那裏去了?”
冷不丁聽秋寧這樣毫無遮攔地開口諷刺,秋靜忍不住又臊又惱,憋得面上通紅,氣道:“胡說八道什麼!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秋寧倒是不懼,卻裝出一副誇張的害怕的樣子,掩嘴道:“呦,成了太監的老婆有底氣了!我可好害怕呀!”
說罷放聲一笑,怒得秋靜渾身顫抖,她攥緊已經開始痙攣的手指,強自鎮定道:“你若喜歡,這樣的底氣便給你!”
秋寧冷冷地睨視一眼,輕蔑道:“我可沒有你那樣的好福氣!”
說話間,她笑道:“跟了太監雖然沒有實事,可好歹不用生兒育女了,你這下可是風光無限了呢!”
秋寧一串清脆的諷刺笑聲叫秋靜再也隱忍不住,雙脣顫抖地揚聲道:“這樣在宮中沒臉沒皮的說話,是要找死麼!你覺得瞧不起我,來日必定活的不如我!”
目光陰狠地在秋靜的臉上掃着,秋寧的聲音好似此刻颳起的北風一般冷的刺骨,她不屑一顧道:“你這樣的都已經沒皮沒臉了,我還能沒皮沒臉到哪去?我活着再不濟,也比你要去跟一個太監要強百倍!”
說罷一甩袖子,厭惡地轉身離去,留下秋靜的身形在北風當中如一片即將枯槁的樹葉般震顫着,終於隱忍不住哭着離開。
彼時上官香嬋正從暖閣中退出來,將這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她身邊的如妍看着只覺得發慌,偷眼看向身邊的主子,小聲道:“主子,秋靜她……”
如妍和秋靜本是同鄉,雖然後來被一同賣進丞相府做丫鬟,但是一直也不曾有過什麼嫌隙。
方纔秋靜求救似的看向如妍,但是如妍卻驚悸地不敢接受,現下看到秋寧這樣侮辱她,中就有些於心不忍。
上官香嬋俏麗的容顏上掠過一層清冷,雙眸卻似瞬間凝凍的冰珠,冷冷開口:“不要管,由得她去。”
“可是主子……”如妍欲言又止,上官香嬋瞟了她一眼道:“你能幫上什麼?這是她自己的命!要是沒本事就一脖子吊死,乾淨利落。”
說罷便轉身走開,如妍心下雖然不忍,但是到底也沒什麼能耐,便急忙跟着離開了。
這邊御花園中粉妝玉砌,皇后的轎攆正從皇上的朝暉殿的甬路向回走,皇后撩開簾子,卻見這雪景十分旖旎,便低聲道:“如意。”
“停!”如意聞言急忙叫停了轎攆,便垂下身子道:“皇后娘娘?”
皇后擡起素手,用長長的金鑲紅寶石護甲挑着簾子道:“雪景這樣好,你陪本宮到御花園走走罷!”
“是!”如意順從地走上前來將簾子打起,便扶着皇后到御花園中信步走着。
“你們都留在這裏罷,本宮即刻就回來。”皇后方要擡腳走,身旁的吉祥便道:“天氣寒冷,娘娘的手爐換塊碳再走罷!”
皇后淡淡地一擺手,道:“不打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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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不再回首,攜着如意便向着梅花園中走去。
此刻御花園中全然是一片白色,粉妝玉砌的顏色在微微發亮的冬光之中顯得閃閃爍爍。
兩人行走其間恍若走在雪白晶瑩的琉璃世界一般,皇后雖然養尊處優,但是身上一向很好,穿着這樣的花盆底的錦繡羊羔鞋踩雪,伴着咯吱咯吱的聲音卻走的極穩當。
兩人信步來到梅花園,還未走近便是一陣清幽的香氣撲面而來,帶着寒冽的味道沁人心脾,使人渾身都爲之一振。
皇后面上略見歡愉,身畔的如意便察言觀色,不失時機地道:“這玉蕊檀心梅果然是香氣撲鼻,老遠便聞到了。”
皇后脣角緩緩漾開一個精緻而端莊的笑容,輕聲道:“微雪初消月半池,籬邊遙見兩三枝。清香傳得天心在,未話尋常草木知。方孝孺也算是將梅花香氣描寫的應景的了。”
如意規矩地一笑,扶着皇后道:“皇后娘娘博學鴻儒,奴婢只覺得這樣花在最冷時候開,看看也是圖新鮮呢!”
皇后淡淡一笑,不語之下,便和如意擡腳走向梅花園。
遠遠便瞧見梅花園中一片紅白相間,在這樣冰天雪地當中宛若紅雲一般十分顯眼,積雪墜落髮出悶悶的聲音,那冷香伴着寒徹的感覺緩緩地滲進人的骨子裏,竟讓人覺得十分陶醉。
皇后幾步走上前去,信手攀了一枝滿是白雪的梅花嗅了一下,陶醉道:“玉蕊檀心的顏色嬌豔無比,卻只是開在寒冬之際。不與百花爭豔,卻是一枝獨秀。”
如意輕笑一下,便道:“皇后娘娘若是喜歡,便移植幾株在鸞玉宮中罷,眼看着便要年下了,也喜慶一些。”
染着淡淡粉色的蔻丹放開花枝,那梅花上的雪花彷彿也帶着香氣簌簌飄落,皇后便看着淺聲道:“紅梅移植的時候必得是椿季,如今時節寒冷,自然是移植不得的。”
如意有些窘迫,便低聲道:“是奴婢愚笨了。”
皇后端和一笑道:“你是一片好心,本宮自然是知道的。既然想要喜慶一些,那就折些含苞欲放地帶回去罷。”
如意應聲,皇后的眸光深遠而迷離地凝着滿園的梅花,聲音似是縹緲的雲煙般開口道:“後宮的女人,多的就像這些花兒一樣,遠遠看去倒是挺美的。”
如意心領神會,自知皇后的心思,便低聲道:“可是再多嬌豔的花兒,也只有娘娘纔是修剪之人。”
聞言,脣畔邊染起一絲笑意。皇后掐着一朵嫣紅的花苞道:“是啊。這後宮之中的花兒終究都是賞給皇上看的。可若是沒有個修剪的人,再多美麗的花兒也是一團烏煙瘴氣地叫人覺得迷亂。唯有將花枝修剪地錯落有致別出新意,這樣纔會長久不衰。”
如意上前爲皇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金鸞鳳凰翻飛大氅,道:“不管如何美麗的荷花,終究也只是夏季才能觀賞。可若是沒有皇后娘娘在,再美的花兒不過就是在一團污泥當中爛掉而已。”
皇后讚許地看了一眼如意,便慢慢道:“這便是你比吉祥聰明的地方。時時刻刻都能懂得本宮的心意。”
如意聞言卻不見任何得意的神色,反而更加謙卑道:“奴婢的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所賜,在娘娘身邊久了,也只是揣摩幾分娘娘的心意而已。”
輕輕頷首,皇后旋身走出梅花園道:“上官蓮葉雖然十分得寵,但是也只能分擔寵愛,絕不可以像當年的梅妃那樣專寵。後宮之中,唯有左右權衡下來,才能長久地平衡。”
如意低首不語,皇后眼角餘光注意到那些盛開的梅花,靜默了半晌,才道:“這梅花上的積雪已經浸透了梅花的香氣,記得財些和着寒梅爲皇上燉一碗梅花羹。”
如意聞言俯下身子淺笑道:“皇后娘娘一向都是最體貼皇上的,想來皇上必定會十分喜歡呢!”
皇后微笑地“嗯”了一聲,兩人便打算旋身離去,方走出了十幾步遠,隱約聽聞有幾聲嗚咽地哭聲若隱若現,皇后挑眉,卻是有些疑惑。
如意注意到皇后的眼神,便會意地去尋找那哭聲的來源,剛走了不遠,就看到假山的後面有着一個蜷曲地身形,正瑟瑟發抖着哭泣,小小的肩膀大力的抽搐着,似乎有很多委屈。
“是誰在那裏?”如意揚聲一問,那身形便猛地一僵硬。
那宮女聞言立即轉身過來,如意見到那張滿是淚痕地臉有些驚訝,但是旋及便按壓在眼底,反問道:“秋靜?大冷天兒的,你怎麼在這裏?”
秋靜一看是如意,便急忙行禮道:“奴婢給如意姑姑請安。”
“地上冷,就別跪着了,快起來罷!”如意一擡手,秋靜便感謝一聲起身。
如意招呼她過來後才道:“大冷天的在這裏哭什麼,皇后娘娘還在等着,有什麼委屈便和皇后娘娘說說吧!”
秋靜聞言身上一瑟縮,急忙後退兩步道:“多謝姑姑關心了,左右不過是奴婢沒做好事情,惹了主子生氣,被斥責了罷了。這樣的小事怎敢驚動皇后娘娘–”
說話間,便聽見一陣腳步聲,便見皇后從一條小路上緩緩走來,見到兩人皺眉道:“這是怎麼了說了這樣久?”
兩人急忙行禮,秋靜還未說話,如意便道:“回皇后娘娘的話,這丫頭是婉貴人的貼身侍婢秋靜。”
皇后輕輕點首,端然道:“天兒這樣冷,你先隨本宮到鸞玉宮暖和一下再說話吧!”
說完也不由秋靜說些什麼,便旋身來到轎攆旁邊。
轎攆走的又疾又穩,不多時便回到了鸞玉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