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之中正擺着一尊蟠龍雲紋桌椅,造材係數選用上等的金絲楠木,金色的絲線紋路流光溢彩,其中桌面四角更是分繪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的吉祥如意圖案,精細自然,金漆描繪,栩栩如生。
盤龍雲紋桌椅上方天花正中安置雕刻龍紋的向上隆起的藻井,藻井正中雕有蟠臥的巨龍,龍頭下探,口銜寶珠,其間皇家威嚴流露無疑。
雪國君王正坐其中,面前十二道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此刻正翻閱着早晨遞交上來的奏摺,書房外安泰據着拂塵弓着腰碎步走進:“皇上,皇后娘娘求見。”
狼毫毛筆上浸着鮮紅的硃砂,聽聞安泰來報,手中一頓,再落下時筆鋒濺開點點紅跡:“宣。”
不待多一會,皇后便穩步踏入書房中,身後跟着貼身伺候的丫鬟吉祥。
皇上也不擡首,只是手中握穩狼毫筆,行雲流水,待筆鋒提起時,一手利落飄逸的行書甚是好看,這纔將手中筆擱下。
皇后面色安詳,嘴角噙着幾分平和的笑意,襯托出其優雅賢淑的氣質。
雙手交疊放於身側,身形微微福了福,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皇上微微頷首,將奏摺合起放在一旁。“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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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斂眸再行一禮,方纔起身。“謝皇上。”
侍奉着皇上坐到榻上,皇后這纔在對側坐下,一旁的吉祥便適時走上前來,將手肘上挽着的食盒揭開,取出其中的精緻糕點放在桌上。
皇后將指尖的金鑲玉護甲卸下,從桌面上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桂花糕放進皇上面前的小碟中。“聽安公公說皇上近來政事繁忙以至食欲不佳,臣妾便讓小廚房做了些糕點過來,也不知是否合皇上心意。”
皇上夾起桂花糕咬了一口便堪堪放下:“如今連你宮裏的東西都不像從前好吃了,這桂花糕品相雖好,吃起來卻有些甜了,徒增幾分粘膩。”
皇后面露惋惜之色:“皇上不喜歡便別吃了吧,這番回去必得將小廚房裏的那幾名廚子都換了。”
皇上擺擺手,拿起桌上的茶盞,拈着茶蓋撇去茶湯麪上的浮沫,淺呷一口。“不管怎說也是你的一番心意,無需大費周章了。”
皇后回首讓身後的吉祥將桂花糕收拾起來,道:“是臣妾想的不夠周全,還請皇上贖罪。”
皇上倒是不以爲意,將手中的茶盞放呷。“你這身衣服倒是好看。”
只見皇后三千青絲挽起,朝雲近香髻上插着一隻掐金絲鏤空製成的牡丹髮簪,其中綴着鮮豔的紅寶石,旁邊還伸展出幾朵含苞待放的花苞,牡丹花下垂下幾縷流蘇,在尾部也用寶石點綴,富麗堂皇,卻不失典雅端莊。項上帶着一串橙紅色瑪瑙珠串,身上穿着秋香色百蝶牡丹絲綢緞窄襖,外套刻絲牙色對襟,腰縋碧綠色雕鳳碧璽珮,下穿松花色百褶長裙。
皇后眼中閃現一抹欣喜之色,但旋及轉瞬即逝。“謝皇上誇獎。恕臣妾僭越,不知皇上最近在煩心何事,可是時疫之事尚且未有好轉?”
皇上從一側拿起一卷書籍,隨手翻開一頁。“朕已下令讓太醫院研製治療時疫的方子,太醫院也確實沒令朕失望,時疫之事已經暫時得到控制,皇后你也可無需憂慮了。”
皇后拿起桌面的茶盞淺啜一口,方纔緩緩開口道:“太醫院終究沒有讓皇上失望,一劑良方下去,時疫之勢便得到控制,皇上此番定要好好嘉獎太醫院的那些太醫纔是。”
皇上不再擡頭看她,將目光停留在書上,沉下聲音道“皇后不是會說這些客套話的人,今日怎麼這般迂迴?”
皇后一怔,笑意凝結在脣角,旋及將手中茶盞擱在桌面上,像似無心一般隨意道:“臣妾只是聽聞上官明月在京郊軍營中治療時疫頗有手段,前些時日陳越將軍不幸染上時疫,如今上官明月已將身患時疫的陳越將軍治好,就連民間的時疫情況都得到了控制。”
見皇上翻閱書頁的動作不在,擡首向自己投來的目光中明顯帶着幾分不悅,連眉梢都皺緊了幾分。
皇后心知不好,一邊連忙起身行禮:“臣妾不該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人,臣妾失言,還請皇上恕罪。”
皇上像是也有些疲乏了的模樣,索xin將手中書卷擱在桌上。“罷了,只是以後別再提起便是,起來吧。”
皇后卻沒有動作,保持着半蹲行禮的姿勢,眉眼間流露出一抹哀愁的情緒:“皇上,還請恕臣妾無罪。依臣妾之見,上官明月雖是待罪之身,自古功過相抵之說,皇上也應該念及上官明月在前線軍營治療時疫有功,寬恕了她吧。”
皇上倚着桌子閉上了眼睛假寐,似乎是在思考皇后說的話。
見此情景,皇后不着聲色的於嘴角揚起了一抹弧度,又言:“皇上,上官明月與陳越將軍乃是血緣之親,陳越將軍在京郊不幸染上時疫,上官明月也是因爲救護自己舅舅心切,方纔失了分寸,未經許可便連夜私自出宮,奔赴京郊救治陳越將軍,如此一來自是情有可原之事。皇上雖對此氣極,卻也應該念在此時爲人之常情,而上官明月治療時疫一事有功在身,應該寬恕了上官明月纔是。”
聽聞皇后一席話,皇上面色越發沉鬱,但是因着皇后此刻謙卑的模樣,亦是有些不好發作,只是不言不語,倒讓皇后心中隱喻了幾分不安。
見皇上的神色似乎有動搖之意,皇后正打算進一步勸說時,門外的安泰碎步走了進來,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皇上,中廷御史張大人求見,正在外邊候着呢。”
皇后還是識得大體的,方纔一席話雖然惹的皇上心中有所動搖,然而皇上對此事始終懷有嫌隙,若她仍在此事上過多糾纏,只怕是皇上也要遷怒於自己。
想到這,皇后隨即接着安泰的話茬:“後宮不能干預朝政,張大人既然已經在外候着了,臣妾也不好過久的在此停留。臣妾先告退了。”
皇上此時雖有些疲憊之意,但還是起身踱步到蟠龍雲紋桌椅之後。
張大人進來時與皇后擦身而過,拍了兩下袖子隨即行禮:“微臣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翻開一本奏摺繼續批閱,也不擡頭看他。“起來說話吧,有什麼事。”
“謝皇上隆恩。”張大人恭謹的據着袖子站在蟠龍雲紋桌前面,“啓稟皇上,微臣聽聞驃騎大將軍陳越在前線時得了時疫,太子妃奔赴前線去救治了,而且微臣聽前線傳來的消息,得知太子妃醫治時疫一事成效很好,還請求皇上召回前線的太子妃,讓太子妃重返太醫院。”
皇上一聽眉梢一皺,手中一杆狼毫筆也是直接就扔到了硯臺裏,聲音沉下,隱隱蘊着慍怒,道:“怎麼你也來說這事,方纔皇后便是過來替着求情的。”
見着皇上發怒了,張大人趕忙跪下。“還請皇上息怒,依微臣之見,太子妃……上官明月雖然有錯在先,但上官明月醫治陳越將軍一事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其實經皇后那麼一說,皇上心裏已經有了盤算,只是倘若依了皇后的話將她召回,便是出爾反爾,豈不是損了皇家的顏面?
再加上此時中廷御史張大人這麼一番話,皇上心中更是不免飄搖了起來。
“微臣愚笨,私以爲,上官明月雖然有錯在先,然而其年紀輕輕卻醫術了得,實乃太醫院少見的人才。再加之上官明月平時爲人善良,xin情和順,時常醫治普通百姓,而且分文不取,在百姓之中也贏得了不少的聲望。”
“接着說。”皇上索xin放下了手上的事宜。
見如此說有效,張大人也徹底放開了膽子,一捋鬍鬚道:“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請皇上恕臣無罪,上官明月在百姓之中能得聲望,在太醫院之中也頗受好評,爲了太子殿下也好,爲了太醫院也好,爲了穩固朝綱也好,爲了天下百姓也好,無論皇上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都還請皇上下旨召回上官明月,讓其返回太醫院吧。”
皇上聽聞張大人這一席話,也是長嘆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罷了,你先退下吧。”
不知此言何意的張大人只得退下。“微臣告退。”
這是逼朕把她召回來啊……
“安泰,傳朕旨意,速將上官明月召回皇宮。”
“奴才遵旨。”
“聖旨到——”
一道公鴨嗓的聲音傳入軍營之中,衆人聞聲,一時間都停下了手裏的活計,跪下等着宣旨。
明月心下已經隱約猜到安泰此次前來的目的,但面上卻波瀾不驚,只等安泰前來,才福身行禮。
“皇上口諭,宣上官明月即刻回宮,欽此。”安泰清了清嗓子將皇上口諭的內容唸了出來。
“太子妃可先請起,地上涼,別讓溼氣進了您身子去。”安泰到底是在皇上跟前當差了十幾年的人,明月雖未受旨,但顧念着地上陰涼,他還是讓她先站了起來。
“多謝公公。”明月緩緩起身,面上神色淡漠疏離。
“太子妃言重了,奴才不敢承受,終究是您身子要緊。”安泰打了個千兒,神色謙卑道。
“公公有心了。”明月客氣地微笑頷首道:“麻煩公公回了皇上,就說我即刻便會回宮覆命。”
安泰謙卑一笑,這纔打了千兒道:“那奴才告退了。”
明月頷首,便吩咐苑竹道:“苑竹,好好送一下安公公。”
“是。”
“主子真的要回去嗎?”巧兒這廂憋了許久,待到安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軍中帳篷前,她纔將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主子前時心急着出宮,皇上發了好大的火,現在怎的肯降旨讓主子回去?”
明月淡然一笑,道:“如今時疫方纔有了起色,我在京郊爲這些百姓治病,只怕是皇上要堵住悠悠之口。”
巧兒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想到皇上竟然這般……”
她頓了頓,終究是問了起來道:“皇上此前的心思主子看的清楚,現在回去,豈不是又要回到那水生火熱之中?”
一旁的明月伸手替巧兒整理好鬢角的亂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的一切都是皇上的,我又能去哪裏?既然他要我回去,我便回去,至於是否還在太醫院當差,就另當別論了。”
巧兒的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旋及明白過來道:“主子的意思是?”
明月清淺一笑,笑顏如包含清零的百合般幽然清雅,道:“你心思聰穎,一點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