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微臣)謝過皇上。”明月叩首,阮無城跟着明月一塊謝恩,謝完了恩,明月卻並未就此起身,而是跪着繼續道:“這段時日,明月想暫回丞相府,如今時疫橫亂,明月恐府中有人染疫,爹爹年邁,身子今日有不健朗,明月懇請皇上,恩准明月回府照料。”
“明月實乃孝女,本宮聽着這心裏頭,都是熱騰騰的,丞相教導有方。”精緻的龍鳳呈祥帕子輕擦兩下眼睛,皇后大爲感動,似是感嘆的對站在明月旁側一臉溫柔的慕容沛道:“皇兒,你有福了。”
“母后慣是會取笑兒臣的。”衝皇后拱拱手,慕容沛笑的椿風得意,眼神之中卻有着不易察覺地神色。
“你這般孝心,朕若是不同意,恐怕難當君子所爲了。”
輕敲兩下御案,皇上開口道:“這段時日,宮中時疫便交由阮太醫負責,既然阮太醫也精於婦、方,那芯貴嬪龍嗣之時,也便交由你一併負責,至於宮外時疫,那便交由明月罷,朕會賜你醫女聖手的稱號,你要好好用着。”
“明月謝皇上恩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面上劃過欣喜之色,明月謝恩,朗聲道。
領旨謝恩罷,兩人便出了鑾正殿,一路上,靜默無聲的走着,過了衍晴宮的通道,一側是裳椿苑的方向,一側是太醫院的方向,頓下步子,明月道:“阮太醫,你我便就別於此地罷。”
“太子妃留步。”見明月沒有半分想要解釋的意思,阮無城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俊秀清逸的俊顏上微皺着眉,太醫常服在他身上襯得那氣質愈發無雙,只是此刻,眉眼染上淡淡的陰鬱,弱了那幾分出塵。
略微思索,明月便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上前先行一步,直到走到近御花園的一出小花園的卵石路,明月才停下腳步,阮無城見明月終於停下,回頭正面對着明月,眉眼間的不贊同早已溢出,連一向少有波瀾的聲音都染上幾分怒氣的起伏:“今日爲何推我出去?你可知這是你翻身的大好時機,錯過此次,再有下次,已不知要到何時。”
頓了頓,他有些難堪的開口道:“況且,你我皆知,我的醫術,遠不如你,太醫院之首的位置,你纔是真正的實至名歸。”
“無城,你不必妄自菲薄。”明月偏喜紅裝,今日卻並無穿着自己所喜的一身鮮亮,而是素衣輕裹,白紗綰綰,發間碧簪點點,幾縷清風起,髮絲亂紅顏,失色了錦簇花團,纖纖玉指輕點一朵牡丹上的清露,她道:“如今,我志不在於此,況且宮外,還有要事要處理,若是再攬下太醫院的一應事端,恐分身乏術。”頓一頓,目光從那白蕊蓮青的牡丹上擡起,視線望向了阮無城,清眸裏,盡是認真道:“阮無城,以你的醫術,早已遠超太醫院其他太醫,無人能與你分伯仲,我相信你的醫術,太醫院院首的官職,定能讓你的才華更好的施展,不會再埋沒。”
風乍起,刮疼了眼,阮無城忽地轉身,輕闔雙眸。
許久,風停,清雅男音打破了這一片靜默無聲,道:“深宮蕭牆內,確實不適合你,如今你看透也好,願你以後能遠離這些紛爭。”
阮無城揹着,讓人看不到他那清雅無塵的俊臉上是何等表情,只清貴如竹的背影立於百花中,莫名的多了蕭索,明月頭輕點,又想起阮無城看不見,便開口,輕聲道:“你的好意,我懂。”
聽聞明月迴應,阮無城身子微僵,沒有回首,只重重的擺了擺手,留給明月一道疾徐而去的背影。
待阮無城走遠,明月收回了視線,眸間幾分若有所思,沉銀片刻,旋即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朝裳椿苑的方向走去。
裳椿苑
德妃一得到明月明月今日進宮的消息,便料定明月前來,所以一早便等在裳椿苑。
可這日頭越來越大,眼見就到了午時,那翹首以盼的人兒還未至,德妃溫婉秀麗的嬌顏染上心焦,正準備派人再去打探打探消息之時,終於見到了人兒,歡喜的迎出去,德妃秀麗的容顏因激動愈發的明麗,拉着明月的手,拒絕了她的行禮,便對一屋子的丫鬟道:“你們都先下去,只留碧兒便好。”
待最後一個宮女出去,關住了門,德妃終於情緒外露,看着明月這幾日不見,略微消瘦的容顏,眼圈頓時一紅,直道:“這段時日,可是苦了你了。”
見德妃一副激動難耐真情流露的模樣,明月眸子一軟,輕輕拍了拍德妃的手,道:“讓娘娘擔憂了。”
“你我之間還用得着說這般客氣話嗎?”有些嗔怪橫她一眼,見明月除了人消瘦了些到沒有別的什麼狀況,略微的放了心,復又仔細的盤問一些明月在京郊這些時日的事情,才微微嘆道:“不論如何,如今你人回來便好,京郊多有不便,不是適合你身份所居的地方,還是安心呆在宮中,閒是還能陪陪我。”
明眸微微一頓,見德妃因自己回宮而歡喜的模樣,明月有些遲疑的開口道:“我已向皇上請命,讓阮太醫掌管太醫院,我便去京郊,破解時疫之災,阮太醫醫品很好,你若以後有何事情,儘可以勞煩他。”
“什麼?”德妃一怔,哪還有心思聽明月說什麼其他的話,柔和的細眉顰成了團,秀雅溫婉的臉上滿是擔憂,道:“京郊時疫如此嚴重,如今你已醫治好驃騎將軍的病症,爲何還要去那水深火|熱之地?”
“娘娘不必太過憂心,我自有打算。”德妃臉上的擔憂讓明月心中一暖,繼續慢慢的解釋寬慰:“我身爲醫者,自是清楚自己的身子的,你看,我此次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見明月心意已決,德妃終於止住了勸,只是囑咐她多加小心,想起心中一直疑惑之事,坦然問道:“有一事我一直心中存疑,陳大將軍體魄強健,英武不凡,怎麼會突然得了時疫,實是怪哉。”
明月斂住了眉,外頭的日光幾縷打在頭上,照出一片陰影,旋即,德妃便聽她開口道:“此事確實蹊蹺,不滿娘娘,此次前往京郊,有一部分緣由,便是此事。”
心中所想是一回事兒,明月的回答雖證實了心中所想,但德妃還是驚訝的掩住了嬌脣,修剪得宜的指甲在日光下瑩瑩發光,好似一粒粒上好的海南珍珠,她道:“陳將軍一向待人深厚,究竟是何人,竟如此歹毒?”
雖不工於心計,但在這深宮裏呆的久了,總是會通透一些,德妃微微思索,便知陳越若是身死於時疫,必定不會惹人覺察,連連嘆道:“此人真是好算計!”
“說起此事,明月還有一事要提醒娘娘。”輕抿一口茶水,放下,明月輕聲道:“衍晴宮的那位,娘娘最好當心一些。前些日子苑竹的時疫,便和此人脫不了關係。”
德妃聞言,手中端着的茶杯一個不穩,差點打翻,幾滴茶水濺出來落到手指,微燙的觸感讓德妃顰了眉,放下那青釉翠竹團薇瓷杯,德妃聲音微揚,原本溫婉動人的江南小調一轉,有些尖利起來:“皇上待後宮一向公正,雨露均沾,近段時日卻常常留宿衍晴宮,端的是偏心到了極點,便是那懷有身孕的芯貴嬪,這些日子也只見了一面,更別提咱們這些沒有龍嗣的妃嬪了。”
“娘娘不要生氣,花無百日紅,更何況是借花而紅?娘娘心慈仁善,但也要小心此人。”雖是這般安慰,明月心中卻是忍不住輕嘆,就連德妃這等溫婉清麗與世無爭的xin子,也有這情緒失控的時候,榮|寵|帝恩,果然是……
被明月意有所指的安慰,德妃怒氣稍平,旋即響起之前上官蓮葉的話,溫婉和氣的容顏沉下,聲音微冷道:“前段時日,婉貴人傳信於我,道是芯貴嬪如今身子嬌貴,自是不能與我等這些沒有龍嗣之人相比的,更言曰,明月你自是緊着那嬌貴的人先來,便把我託付給了阮太醫,可有此事?”
冷笑一聲,明月反問道:“德妃娘娘可相信婉貴人之言?”
“自是不信,所以我今日纔想問問緣由,免得日後,我這心裏團成了疙瘩。”德妃眸光中有着一閃而逝的冷意。
明月縷了縷因久坐而起褶皺的輕紗外擺,薄紗下面的柳梢椿水繡圖緩緩浮動,如同活物,而後,明月緩聲道:“這等細微的空子都能鑽的進來,我也是小瞧了上官嬋香了。”
“上官嬋香,此事與她有何聯繫?”德妃忍不住問,下一刻,便聽到明月聲音微冷的解釋道:“這等精細的主意,衍晴宮那位是斷斷想不出來的。許是上官香嬋覺得用這種方式可以挑撥你我的關係。”
輕輕一嘆,明月閉上了眼,似是說與旁側的德妃,又似是喃喃自語:“外公彌留之際,我曾對他許諾,定不會觸碰上官嬋香,可是,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啊……”
明亮婉約的室內一片寂靜,只有偶爾薰爐飄香嫋嫋,許久,明月終於睜開了眼,清冷的眸中一派平靜,讓人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波瀾,起身,對德妃輕言:“時候不早,明月便先告辭了,娘娘保重。”
德妃頷首,顰眉看着明月瀟瀟而去的清冷背影,一聲喟嘆,消散於嫋嫋薰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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