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香嬋娟秀的姿容之上終於流露出點點欣慰的神色,她悠然地剃了剃指甲,才道:“相比如玉,你還是有些悟xin的。所以我很放心你去辦事。”
如妍沉思良久,纔有些躊躇道:“那小姐打算自己去請老夫人嗎?”
上官香嬋微微眨眼,再次俯下身子道:“雖說老祖心思深沉,但是是人便會有所求。只要有所求便是有軟肋。可到底是什麼軟肋也只有親自去看看才知道,懂了嗎?”
“那萬一……”如妍的話生生止住,那話末的意思上官香嬋自然曉得,便沉下聲音道:“不管成功與否,現下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能不能夠在這一次拉攏這位老祖站在我的身邊。”
如妍輕輕點首,才道:“奴婢明白了,這就去準備一下。”
上官香嬋“嗯”了一聲,才囑咐道:“記住,要做的悄悄的,不要再有第三個人知曉。”
“是!”
如妍應聲退下,上官香嬋凝視着她逐漸走遠的背影,嘴角緩緩勾勒起來一個有些陰鷙的笑容。
夜晚,長路漫漫。
上官香嬋換了一件深青色的黛花灑繡梧桐樹的暗花斗篷,暗沉的顏色在夜色當中恍若一個不已察覺的暗影,她前面是提着羊角風燈的如妍,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已經人羣殆盡的大街上。
東街轉過一個拐角,便是徐宅所在的主街,上官香嬋跟着如妍腳下也走的飛快生風,遠遠便瞧見徐宅門前那兩口鎮宅的石雕獅子,開合的獸口在夜色下顯得十分猙獰,然而上官香嬋卻沒有從正門進入,而是轉了個彎兒來到了徐宅的角門。
“篤篤……”如妍輕叩兩下角門,便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木製的紅門被從裏面打開來,開門的便是那個白日出來來傳話的桃紅色衣衫婢子,她擡眸打量了一下如妍,才道:“老夫人恭候多時了,請吧!”
說罷便有些恭敬地退到一邊,如妍識趣地讓出一條路,上官香嬋便將自己的兜帽遮了遮,徑自進到其中。
徐宅的大院在夜晚都是一片黢黑,映襯着那些白日裏花紅柳綠的假山風景也在夜色中變成一片高低起伏不定的黑影。
所有的房間都是黑着燈的,唯有一處前面點了兩盞大紅的燈籠,火光透過下面那一點點的小風口形成了兩個圓形的光斑。在夜風之中來回搖晃。
門前守候着一位婦人,她見到上官香嬋走來,便一個福身行禮,不卑不亢道:“四小姐金安。”
上官香嬋腳下微微一停,聲音便從兜帽之中傳出來道:“這麼多年不見,寧息姑姑還是耳聰目明。”
寧息微微一笑,旋及福身行禮道:“四小姐折煞奴婢了,奴婢怎麼能擔得起您一句姑姑呢。”
說話間,寧息擡起手將房門打開,單手請裏一下道:“四小姐裏面請。”
上官香嬋也不多做解釋,便擡起繡了蓮蓬荷葉的小鞋走上臺階,來到燈火通明的內室。
房中清涼無比,上官香嬋微微側首,便見到如妍被寧息攔在了外面。
她也不在意,便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娟秀的姿容,滿面含笑地向着裏面榻上之人一個謙和的行禮道:“香嬋給祖母請安。”
房中燈火閃亮,上官香嬋的杏眸環視一下,便在那燭火跳躍之中看到了老練定坐的徐蘭君。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家常的素色蘭花衣衫,一頭的朱貴也早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支並蒂牡丹的金燦燦簪子,袖口中露出幾隻手指,一下一下地推着佛珠。
然而徐蘭君此刻卻好似沒有看到上官香嬋一般,只是微微闔眸地盤腿坐在榻上,上官香嬋臉上的笑意隱退了一些,恍若被疾風撲倒的花兒,但是身上依舊據着禮數,不敢動搖分毫。
徐蘭君靜靜地無聲唸了幾句佛經,這才緩緩張開雙眸,見到上官香嬋還維持着恭敬的禮數,眼中一閃而逝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聲音低沉道:“起來罷。”
“多謝祖母。”上官香嬋面上即刻便染上一抹子恭謹的笑容,彷彿剛纔隱退笑意露出不悅的並不是她。
“寧息,賜座。”徐蘭君並不在意這種細節,只是揚聲吩咐着,寧息便聞聲從外面進來,爲上官香嬋看座。
徐蘭君緩慢地擡了一下眼皮,看了上官香嬋一眼才聲音森森道:“難得你還肯來看看我這個老婆子。”
上官香嬋沉沉地一笑,才道:“祖母這是說的什麼話。”
徐蘭君立即發出一聲不輕不重地嗤笑,道:“說的什麼你自然明白。香嬋,你比從前長進了不少,難怪在太子殿下面前也這般得|寵|。”
上官香嬋被她的一聲冷笑激得身上一層顫慄的雞皮,這老太太看上去一片人畜無害的模樣,但是內底子之中卻是十足十的老人精。
甚至就連現在身居遷出的她都會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分得一些好,身邊的眼線勢力實在不容小覷。
思忖間,上官香嬋只覺得好與不好夾雜着一絲抑鬱和興奮糾|纏在心中。
興奮的是自己終於是沒有看錯,比林夢心先一步來到徐宅,早點在這老祖的面前收買人心。加之剛纔她說話的語氣,也不似不悅,所以自己還是有着一絲機會的。
抑鬱的是,這老祖心思極爲深沉,而自己實力尚淺,雖然是想要藉着她的勢力將上官明月扳倒,但是如今看來,這也不是意見容易的事情。首先自己便要提防被這個老太太給算計。
上官香嬋收斂了思緒,面上漾起一層誠摯地笑容道:“多謝祖母誇獎。難得祖母還記得香嬋小時候的樣子。”
徐蘭君乾脆地笑了一下,見那佛珠在手中轉了一下道:“我老婆子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記xin還是很好的。這一點並不難。”
上官香嬋聞言陡然一驚,心下敲起了小鼓。
這老太太當真厲害,就連譏諷也是綿裏藏針,言語行一點點的讓人放開防備,然而卻總是在不經意中給自己兩針。
她有些尷尬度笑笑道:“祖母這是哪裏的話,您耳聰目明,記得這個是自然的。”
窄長的眼睛伴着入鬢的長眉不見波動,徐蘭君便不再說話,擡手將桌子上的一本佛經翻了一頁,繼續默默唸着。
上官香嬋無端地被冷了場,自己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但是徐蘭君不說話,她也不敢吱聲。
兩廂便這樣無言地沉默了片刻,一旁的燭火燒的高高的,火苗幾乎要燎到樑上垂下來的帷帳流蘇。血紅色的蠟燭淚便隨着它的輕微跳動而流下來淌進盛着蠟燭的銀子座盞之中。
徐蘭君不動,上官香嬋也不敢說些什麼,只是眼眸看着那火苗越少越高,不遠處的一個架子上擺着一把鋥亮的剪刀,眼瞅着那紅燭中的棉芯越燒越長,她猶豫片刻,索xin起身將那剪子拿下來,上前將那多餘的棉芯剪掉。
蠟燭的火頭瞬間小了下來,上官香嬋方一轉身,就聽見徐蘭君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道:“還算有眼力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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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下攥着的剪刀有些用力,但是仍舊轉過身子行禮道:“多謝祖母誇獎。”
徐蘭君冷冷睨視一眼上官香嬋,口氣不善道:“這般會奉承人到底是和你那娘一樣。”
上官香嬋手下一抖,那剪刀便唰地一下掉在地上,她眼疾手快地將腳向後縮了一下,纔不至於讓那尖銳刺進自己的腳面。
剪子碰撞在,地上的清響也讓上官香嬋瞬間醒神過來,她急忙福身行禮道:“祖母恕罪,香嬋、香嬋不是故意的……”
徐蘭君輕蔑地看了一眼上官香嬋,冷道:“這般膽小,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籌謀到太子殿下身邊的。”
上官香嬋垂着頭不說話,徐蘭君緩緩放鬆一直盤着的雙|腿,一旁的寧息便會意地上前爲她輕輕捶着。她便低聲道:“今日的信箋是你寫的?”
上官香嬋鎮定的應聲道:“是。”
“你意欲何爲?”徐蘭君直接開門見山,倒叫上官香嬋有些顯得侷促。
但是她很快便鎮定下來,正了正衣衫道:“近日時疫流竄,香嬋擔心祖母的身體,所以想請祖母回到府中。”
徐蘭君眼皮也不擡一下,便笑一下道:“孝心是有的。但是這孝心未免也太晚了罷?”
這話中的意味明顯,上官香嬋是個九曲心腸的人,自然讀的通透,但是她也不慌張,只是聲音略含愧疚道:“是,祖母要怪罪月是應當的。只是前些時候香嬋也惦記着太子殿下的身體,因着姐姐在京郊,太子殿下也少不了想要去,香嬋擔心京郊的時疫太過厲害會讓殿下也染病,便一直勸說着。還好姐姐已經被皇上赦免回到府中,香嬋的心中也安穩不少,這纔來晚了。”
徐蘭君仔細着靜默一陣,窄長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上官香嬋,半晌才道:“你倒是重情重義,只是身在這樣的官宦世家,說這樣的話難得,也無用。”
說罷似是哀嘆一般地散了一口氣,上官香嬋福身行禮,也不曾擡首,聲音從低垂的髮髻下面傳來道:“香嬋與姐姐是一母同胞,關心則是自然的。太子殿下英俊瀟灑,香嬋亦是傾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