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儀貴妃丹鳳雙眼睨視一下一旁還有些膽戰心驚的芳常在,眼神中劃過一絲不屑,才道:“方纔本宮和燕嬪說的話你也要記住,不要再這樣冒冒失失。”
芳常在冷不丁聽到儀貴妃和自己說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這纔回神過來道:“是,謝娘娘教誨。”
吩咐了這些,儀貴妃已經是有些疲累,單手支撐着自己的額頭,那翠玉純金護甲在晨光之中閃過幾道微光,她不無頭痛道:“眼下芯貴嬪已經有孕七月,眼看着便要瓜熟蒂落,難道就真的再沒有辦法阻止她了嗎?”
燕嬪是個明白人,聽到這話也有些猶豫,她垂下眼瞼,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娘娘的擔心也不無道理。眼瞅着芯貴嬪地位恩寵水漲船高,一旦將來誕下皇嗣,不管是公主還是女兒,只怕封妃也是指日可待。若是封妃–”
她言語間一個遲疑,便見到儀貴妃那細長的眼眸之中劃過一絲冰冷,驀地迸射出來,寒霜四濺地接口道:“若是封妃,便不會將孩子送去皇子所照顧,所以本宮也不會再有機會去做她孩子的養母。”
燕嬪抿了抿雙脣,頷首一下,鬢邊的一道東菱鞙絲串珠墜子便泠泠觸着她的臉頰,有絲絲寒意隨之傳到身體之中。
儀貴妃不言不語,極細的柳眉挑起,緊緊顰蹙着好似化不開濃霧一般。
芳常在的眸光在兩人只見迴轉一下,沉銀半晌,末了,纔好似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娘娘,與其在這裏難過芯貴嬪產子登高,不如干脆讓她生不下來,若是難產便更好辦了,母子雙雙一起去了,也便乾淨利落。”
燕嬪聞言大驚失色,趕忙四下裏看了看,卻只見三人身邊的幾個親近者在這裏,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大膽,你要謀害皇嗣嗎?”
芳常在不屑地看了燕嬪一眼,伸手按了按自己頭上的珊瑚雕花珠花,冷聲道:“謀害?旁人不知道便罷了,皇上若不相信是謀害,便是意外。”
座上的儀貴妃一直緘默,此刻卻忽而擡首,她目光在芳常在的臉上打了一個旋兒,這才落到燕嬪的臉上道:“上一次錢串子的事情,虧得你想的周全,皇上沒有查出什麼。但若不是上官明月,想來芯貴嬪早已經變成一個癡傻之人。但是本宮,也不能就這樣眼看着她放肆下去……”
燕嬪胸口一跳,立即垂首。心中卻滿是沉鬱,她的呼吸有些紊亂,一跳一跳之下竟然有些唐突地來到了嗓子眼兒。
儀貴妃這話擺明了就是想要威脅自己。
將錢串子放進石榴花花盆的泥土當中是自己的主意。因着天寒地凍的,這些東西一時半會沒有辦法醒過來,但是冬日裏榻上最暖和,人又是最有生氣的,所以當那些蟲子被挪進內寢之中後,轉醒過來就會去尋找最熱的熱源。
而錢串子本身就有鑽人耳朵的習慣,儘管不會要人xin命,卻是可以讓人變得癡傻。
燕嬪自是沒有料到上官明月會那麼湊巧的出現在芯貴嬪的寢殿當中救了她一命。
所以在東窗事發之時,燕嬪便早已經將那個動手腳的小太監處理掉了,又花錢買通了一個小太監頂罪。這些人常年在宮中盡是沒有出路,更何況家中有病有災的可憐人有的是,給些銀子便可以打發掉,爲了讓家裏能過的溫飽,這些人當然是什麼也肯幹的。
原本是燕嬪打算討好儀貴妃的手段,卻不想現在儀貴妃會用這件事情來威脅自己。
燕嬪沉銀幾分,心中便有了決斷。她隨即便將臉上的僵硬換做一副順從模樣,她福身一行禮道:“那麼娘娘的意思是……?”
儀貴妃將身子向後一靠,挑了挑丹鳳眸道:“本宮知道這不是什麼容易的差事。所以不算太爲難你,你便瞅準時機就好。要做的乾淨利落。”
芳常在聞此,輕笑一聲道:“娘娘說的是。燕嬪姐姐,你要知道,這孕婦月份越大越是容易有危險,輕則保不住孩子,重則母子俱損。燕嬪姐姐這樣聰明,自然是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這話倒是綿裏藏針了,燕嬪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旋及擡眸看向站在一邊的芳常在,她的臉上還有些發紅的印子,映襯着她的笑臉,更顯得有些詭異。
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緊幾分,燕嬪面上卻是笑顏如花,姣好的容顏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轉而看向儀貴妃道:“娘娘且放心,只要給臣妾一些時間,想來這件事情也不會有什麼難處了。”
儀貴妃慵懶地“嗯”了一聲,眼角一飛,身畔的蘭芝便上前爲她捏着肩膀,不輕不重的下手讓貴妃很是受用,一直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容,她微闔雙眸幾分,才輕聲道:“你一向沉穩妥當,本宮自然是放心的。”
她正說着,便張開雙眸,稍稍起身,鮮紅的蔻丹一翻道:“蘭玉,本宮梳妝檯上還有一支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金簪,你去拿來給燕嬪。”
“是。”蘭玉小聲應下,便小步疾趨到裏面將那釵子拿出來。
只見那金簪雕刻的極爲細緻,簪頭用一枚晶亮的玲瓏翠玉點綴,那玉的水頭極好,汪汪地恍似一湖綠水,草頭蟲雕刻的栩栩如生,就連翅膀上的花紋亦是寫實。下墜四條串珠墜子,每一串都是用是一顆細小的珍珠串成,最下面點綴一顆東海明珠,那珍珠顆顆渾圓剔透,在晨光之中顯露出一種溫潤圓滑的細膩光澤,整根簪子觸手生溫,一看便是極好的上等首飾。
燕嬪手指摩挲着那根簪身,心底越發冷冽。
從來便是如此,只是這些東西又能有什麼用?不過是冰冷華麗的珠翠,再美麗也不過是件死東西。
心中的冷意卻和麪上的喜色背道而馳,燕嬪幾乎是瞬間便表露一種驚喜地神色,她忙不迭的一個行禮道:“多謝娘娘賞賜。”
口中這樣說着,身上的禮數亦是十分周全,隱約感覺到身後一道怨妒的眼神投來,燕嬪只當做沒有看到。微微側首,上揚的嘴角讓芳常在的臉色都變了幾分。
微眯的雙模之中閃現幾絲嫉妒的怨恨,芳常在到底是深吸了幾口氣忍住了。
儀貴妃慢條斯理地吃着蘭芝送上來的葡萄,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細微的神色。
輕啓朱脣,聲線好似那葡萄一般甜美輕鬆:“你若是能做成,就不只這些東西了。至於芯貴嬪–”
鮮紅的蔻丹恍若火苗跳躍在指尖,儀貴妃稍稍用力,那淡綠如和田玉一般的葡萄便被掐裂,露出裏面晶瑩剔透的果肉和暗色的耔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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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看她自己的福氣如何了。”
賢合宮
正殿之中一道雲煙如意水漾紅鳳翼屏風,旁邊是一個青花纏枝香爐正在散出嫋嫋青煙。
燕嬪方一坐下,她身畔的荷香便命人取了一盞茶送了過來。
“主子方纔說了好些話,貴妃娘娘也沒有賜茶。想來主子這會子也口渴了,還是喝點水吧。”
荷香恭順地笑着將茶水奉到燕嬪的面前,她揭開茶蓋,氤氳的茶香便飄進鼻翼當中。
燕嬪垂下眼瞼,便見其中有一朵朵山茶花在琥珀色的熱水中綻放開來,層層花瓣逐漸舒展開來,彷彿栩栩如生。
她低首輕輕啜飲一口,便有甜絲絲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你兌了蜂蜜?”燕嬪不自覺地挑了一下眉毛,荷香便微微一笑道:“是呢。”
“難爲你的心思了。”燕嬪喝了幾口茶,便將那茶盞放到一邊。面上終於有了幾分緩和。
“主子方纔動了點肝火,這山茶花名目養肝是最好的了。蜂蜜能夠潤喉,想來主子也會喜歡。”荷香單手揮了一下,將剩餘的宮人都打發了出去,自己則輕移裙裾來到燕嬪的面前,一下一下地給她垂着腿道:“奴婢也沒有什麼能幫主子分憂的,便在這些枝葉末節上讓主子過的舒坦一些。”
燕嬪輕輕呼出一口氣,彈了彈自己面前的裙面才緩緩開口道:“儀貴妃只想着讓我去做這些事情,卻不知道這件事情有多難做。”
她轉首之間,眼神之中卻帶上了難得的凜冽寒涼,聲線也不自覺地垂了下來道:“如今芯貴嬪懷有龍嗣,正是得意的時候。不僅皇上關心,就連皇后也是眼睜睜地瞅着。所有人都記恨着她這一胎,卻不能做些什麼。如今芳常在甩出這樣一句話是遂了儀貴妃的心意了,可是這謀害龍胎的事情卻要按在本宮的身上,她當這是踩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的事情嗎?”
姣好的容顏之上逐漸蔓上了一層暗青色,眼神逐漸顯露出一層陰翳。
這邊荷香的手下也逐漸緩了下來,她擡眼看向燕嬪,輕聲道:“芳常在算是什麼東西,竟也在主子和貴妃娘娘面前顯本事?她是怨恨娘娘在貴妃娘娘面前得臉呢!”
燕嬪不動聲色地用自己手上的護甲撩撥着面前的香爐,末了,纔開口道:“她在宮中的年頭不長,只知道跟着儀貴妃,卻不懂得收斂鋒芒。不過就是應了儀貴妃那句話,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