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方纔的話還在耳畔縈繞,明月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只是眼下還要確定一些東西,才能查清真相。
思忖間,明月便已經退了出去。
外面的兩人依舊打的難捨難分,然而憑着蠻力拼命的人已經佔了上風,兩人身上都已經是鮮血淋漓,侍衛喘着粗氣,緊緊地攥着手中的大刀。
再次交錯的身形已經混合在了一起,明月趕到苑竹的身邊,便見那男人已經側開身子吹起口哨喚着林中的野貓。
眉心陡然一跳,明月暗叫一聲不好,卻是無濟於事,那些野貓聽到呼喚便成羣結隊地從樹枝和灌木叢中鑽了出來,侍衛猛砍兩刀,男人因着來不及繼續發出口令,那些貓卻也不逃開地在四周轉悠,苑竹見狀眉眼中瀰漫着濃郁的擔憂,她焦急道:“主子,現在怎麼辦?”
明月眼中映襯着糾|纏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咬咬牙,將火紅色的裙襬微微提起,迅速地來到火堆的旁邊,單手拿起一隻火把便用來驅逐那些慢慢靠近的野貓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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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帶着高溫逼近,那些貓本能地向後褪|去,然而只要明月一拿開,那些貓便再此圍上來。驅逐野貓的藥粉方纔已經都灑在苑竹的身邊,眼見着那侍衛逐漸敗下陣來,明月心中也是焦急不已,手下驅逐着的野貓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擔憂,更進一步地上前。
男人眼角餘光注意到明月的動作,卻是冷笑一聲,口中尖銳地呼喚一聲,一隻虎皮花斑大貓便嚎叫着撲了上來,直奔侍衛的命門撲去,苑竹亦是驚叫一聲,明月來不及分身,那壯碩地肥貓便撲到侍衛的頭上/將他撲倒,男人見狀,喘息着上前,夜貓們紛紛避開明月的火把,;幾乎是在一瞬間便湊到了那人的身邊。
已經有些捲刃地匕首再次挪到侍衛的喉嚨前,那大貓抓傷了侍衛後便推到了一邊,靜候難惹的指令。
陰測測地笑聲傳來,那侍衛因着被偷襲已經被男人制住,他被幾隻大貓壓住胸口,致命點已經暴露出來,男人毫不遲疑地揚起手準備狠命地紮下向仰躺着的侍衛——
剪瞳瞬間緊鎖化作一條線,明月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木屋的前面,聲線纏|繞着冰冷跪地決絕:“不要動他!不然就讓這裏一切都化作一把灰燼!”
說話間,柔荑已經執着那火把湊近破敗的木屋,那房子年久失修,木頭早已經枯朽,只要一點便會燒着,其中的人也必定難逃此劫。
手下的力道生生地止住,男人幾乎是暴怒地擡頭,惡狠狠地盯着明月,眼中的怨恨和恐懼糾|纏在一起,讓明月的手更握緊幾分:“放了他!”
朱脣再次發聲,語氣已經帶着毋庸置疑地命令,男人被捏到軟肋,不甘化作臉上的緊張,他終於是撤回了手,那幾只貓也隨和他的動作跳了下去。
侍衛躲閃着他手中的匕首,才迅速起身,手下已經用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男人半蹲在地上,大手緊緊地攥着匕首,卻是不甘心地看着明月,揚聲喊道:“我已經照做了,把你的火把拿開!”
明月見到侍衛已經將他擒住,纔將火把緩緩移開,不可察覺地呼出一口氣,絕麗地容顏冷冷地凝固着一個凜冽的神色,朱脣輕啓:“是你偷走了芳常在的屍首。”
冷啐一聲,那男人才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嗎?何必來問我?”
“你很愛她。”明月睫羽扇了一下,陳述的一句話卻叫那人身上一顫。
“那又怎麼樣。”被人猜中心思的人咬緊牙關,不想讓自己露出一絲一毫地氣餒,然而落在明月身後的目光變得沉寂了幾分。
明月的眼神沉緩下來,聲線也緩了幾分,道:“芳常在並沒有爲我們背黑鍋,害死她的另有其人。”
那男人陡然一驚,卻是滿眼的不可置信,他眼神渙散開來,四處轉才道:“你們不是來殺我滅口的?”
“我們主子是當朝的太子妃,上官明月。”一直沉寂着的苑竹有些虛弱地開口,但是面上的神色卻漸冷,她的眼神落在男人的身上,帶着冷觀的神色。
男人的眉毛軒起,臉色更加蒼白,在忽明忽暗地火光當中似是激起了一層冷汗,他強自鎮定地道:“那你爲何要到這裏來?”
明月將手中的火把重新丟到火堆當中,濺起一層猩紅的火星,才沉下聲音道:“芳常在是畏罪自戕,必須要焚化纔可以,但是她的屍首卻在焚化的時候不見了,我自是要來調查一番。”
男人晃了晃神,才垂下頭道:“她已經爲了我去抵命,我不能再讓她死後也承受烈焰焚身的痛苦。”
柔荑擡起正了正自己鬢邊的髮釵,明月垂眸之間冷漠地道:“你與她原就是一段孽緣,你可知道她若不死,你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話音未落,明月便擡起雙眸凌厲看向那人,卻不想他身後的侍衛手下已經是抖了一下。
水樣星眸已經在瞬間捕捉到了侍衛下意識的動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間,明月似乎在那侍衛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絲與那男人臉上一樣的痛苦。
然而那侍衛很快便鎮定下來,刀下的男人卻因着明月的話滿面扭曲地喊道:“你們這些都是衣冠禽|獸,爲着自己的私欲便將我們分開,讓她去伺候一個又老又噁心的人——”
“所以你便打算玉石俱焚麼?”明月收斂了心神,發出一聲嗤冷的嘲笑:“你以爲憑你一己之力,可能會傷害到天子一分一毫?”
“她根本就不喜歡那個老東西!”男人難掩激憤的情緒,身下掙扎着,卻被身後的人死死壓制着不能動彈,然而他口中的話卻絲毫不肯退讓:“我們是兩情相悅!我們有什麼錯!”
“你們沒有錯,只是癡心妄想。”
明月冷熱地譏諷,卻眯起雙眸繼續道:“你不要妄想會傷害到天子一分一毫,否則你還沒有進到東宮之中,就會被亂刀砍死,甚至會株連九族,你沒有親人,芳常在總是有的。”
幾句話尖銳地似銀針,將男人剛纔的氣勢輕而易舉地刺破,他立即氣餒,頹然地鬆了自己的身子,跪在地上。
“可是她並沒有做那些事情……”男人吶吶而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嚮明月剖白。
“是不是她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要保全你和她的家人。”明月的聲調放低了幾分,男人已經是垂淚不已。
苑竹緩緩起身,撐着腿一拐一拐地走到明月的身邊,同樣居高臨下地看着那人道:“你們的事情想必早就被人發覺,所以纔會這樣處心積慮地設計你們。”
男人抹了一下臉,冷道:“不錯,那日芳兒想用福瑞給我傳書信,但是福瑞一去就在沒有回來。”
明眸目光極快地閃過一道晶亮,明月眉峯微微傾斜道:“那你可曾再和芳常在通信?”
男人失神地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道:“之前芳兒身邊的婢女曾經來找過我一次,只說福瑞丟了,她很擔心,叫我好生注意着。”
明月眸光轉向苑竹,苑竹便蹙眉搖首道:“芳常在自戕之後,她親近的人都已經被皇上杖殺了。”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明月輕咬朱脣,才問:“那你可知道是誰致使她去謀害二皇子?”
男人聽到這話,卻是咬緊牙關,惡聲道:“她當然不會去做那種事情,她都不知道什麼是硃砂,怎麼會設計那些下作的東西?她曾和我說過,早就有人與她不和,但是沒想到被設計得這麼快。”
“不和?”
雙眸微眯。明月與苑竹交換了一個眼神,苑竹才急切的問道:“你可知道那人是誰?是不是儀貴妃?”
森然笑起來,男人啐道:“儀貴妃不過就是個跋扈的寵妃,但是這件事情也必定和她脫不了干係,可這些事情未必都是她去做的,燕嬪才最有可能。”
攥着袖口的手悚然捏緊,明月卻從來沒有注意過燕嬪,她嘴角動了動,片刻才道:“你有什麼證據?”
“無需證據。”男人不屑地道:“燕嬪精通水粉香料,她出身不高,但是心機頗深,芳兒雖然不精明,但是這些還是看的出來的,平日裏在儀貴妃那裏也是她最得臉。”
心中的寒涼劃過,明月繼續道:“那麼薰香一類,想來燕嬪也很是精通了?”
“這是自然。”男人撇開頭,身上的傷口已經因着他的動作開始滲出血水,那驚心動魄的顏色逐漸暈染開來,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絲絲疼痛,悶聲哼了一下,喘氣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若是想殺人滅口,我也無話了說,只求你們能將我和芳兒葬在一起。生的時候不能在一塊兒,死了能在一塊地裏變成泥巴也不算遺憾!”
靜默在四人當中蔓延,明月的面上平靜無波,好似無風無浪的湖面,只睨視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良久,沉聲道:“我會殺你,更不會把你交給儀貴妃。”
男人一愣,似是不相信地擡手看向明月,半晌才蠕動嘴脣道:“爲什麼……”
明月伸手攙扶了一下身形不穩的苑竹,口氣絲毫不帶有感情:“雖然你傷了我的婢女,但是我知道你沒想真的要她的xin命,今日|你身上的傷口便是還了苑竹身上的傷。芳常在是背了黑鍋,但是暗箱操縱的人卻傷了我的朋友,不管怎樣,我也不會濫殺無辜。”
男人頹然地垂下頭,因着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發出吃痛,但是也強忍着道:“謝謝你……”
“要謝就謝你自己。”明月閉了閉眼睛,很是心疼地看着苑竹臉上的傷痕,語氣軟了幾分:“重情重義的人總好過蛇蠍心腸的假善。”
說着,眸光在這四周環顧一下,最終落在了侍衛殷紅衣衫的傷口上,明月嘆了一聲道:“你住在哪裏,時候不早了,你們需要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