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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有云世事有因必有果,多年前,城外一小生,據說愛上了狐仙,可兩人天人有別,狐仙族人爲保住狐仙,強行取了小生的記憶,隔年小生便亡故,我寺中高僧探查許久方纔得知,那小生,確是被人抽取記憶而導致提前橫死,怎麼施主也有此境遇麼?”
靈兮笑了笑,屈膝道:“大師說笑了,我只是聽聞有此怪異之事,心下覺得奇怪,便問問。”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大師打了個稽首道:“老衲還有些俗務要辦,便不打擾施主雅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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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兮屈膝送行,那老和尚走出去沒幾步,便有一個小和尚手持拜貼走過來,打了個稽首道:“大師,上清觀上清師太請大師到觀一敘。”
“呵呵,今日倒真是個奇妙的日子,適才我剛偶遇一位施主聊起當年往事,當年往事的親歷者便約我見面,緣分啊緣分啊!”
那老和尚大笑着遠走,靈兮卻將他的話記在心裏,想着若有機會,一定要問問師父。
宇馨與葉景依爭吵了幾句就發現靈兮不見了,嚇得連忙出來尋找,她走到湖邊時,靈兮正往回走。
“不要着急,我不會跑!”靈兮淡聲道。
宇馨尷尬的抓了抓頭,嘴巴張了張,終究沒再說話,只扶着靈兮回了禪房。
靈兮與宇馨回到禪房時,溫嬪也正起身與住持道別,那住持一路將一行人送到山門口。
上馬車時,溫嬪拉着青禾的手,讓她同自己一起上車,青禾懦懦的看了靈兮一眼,靈兮笑着說:“向來都是你隨侍在娘娘身邊,娘娘叫你伺候,你便伺候着吧!”
“這……青禾僭越了!”青禾說罷,扶着溫嬪上了馬車。
輪到靈兮時,靈兮不肯踩着那被當成馬凳的車伕的背上去,她體貼的讓葉景依先行,葉景依上去後,靈兮柔聲說:“你起來吧!”
“諾!”小廝素來知道靈兮的習慣,也沒再堅持,躬身退至一邊。
溫嬪等人也素知靈兮的習慣,皆沒理會,靈兮上了馬車後,便坐在靠外的位置上。
回程的路上,溫嬪心情不錯,想來是在主持大師許了她想要的心願,一路上她都握着青禾的手,一直不曾放開。
葉景依神色幽幽的看着青禾,眼裏有惡毒的算計。
靈兮看在眼裏,瞭然在心。
經過牛馬市場時,拉車的兩匹馬不知怎麼回事,忽然揚起前蹄嘶鳴着掙脫了繮繩,朝城外跑去。
沒了馬匹,馬車觸不及防的朝一幢房子撞過去,宇馨見狀,連忙飛身起來去阻攔那馬車。
可不知怎的,宇馨竟沒能拉住馬車,被馬車拖行數步之後,她被巨大的慣xin,狠狠的甩在牆上,哼都沒機會哼一聲,便暈倒了。
因爲坐在外面,靈兮也一併被撞了出來,見宇馨被撞暈倒,她連忙撲上去查看宇馨的傷勢。
可這時,那個華服公子再次出現在靈兮面前,他居高臨下的睥睨着靈兮說:“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什麼?”靈兮不解的問。
那人勾脣笑道:“你知道的,現在這裏,所有人都暈倒了,現在時你探查的好時機,你難到一點不想知道,穆寒青對你做過什麼麼?”
“不勞閣下費心。”靈兮冷冷的拒絕了那人的好意。
那人搖了搖頭,惋惜道:“真是可惜啊,好好一個女子,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言落,那人大步離去。
靈兮咬牙看了看馬車,又看了看宇馨,給宇馨餵了一顆傷藥之後,靈兮把心一橫,提着裙襬便朝城外趕去。
靈兮走後,黑袍與華服公子出現在拐角處,那黑袍冷笑着說:“主人,葉靈兮上當了。”
“哼,這女人倒是真難纏,諸多引佑,她這才動心,你去護着她,讓她一路暢通無阻的去上清觀,只要到了上清觀,她與穆寒青之間,哼,便再也無法縫合。”華服公子冷笑着說。
黑袍憂心道:“可若穆寒青再給她清洗記憶呢?”
“他捨不得葉靈兮死,你放心吧!”華服公子說完便離開了長街。
靈兮一路暢行無阻的離開城門,朝上清觀跑去。
雪天路滑,她跑得又快又急,好幾次都摔倒在雪地裏面,潔白的衣裙上染了淺淺的血跡,她也不管,只想着一定要儘快逃到上清觀。
憑着這個堅定的信念,她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上清觀山門。
看着巍峨的山門,靈兮心中一喜,正欲擡步上去,山門卻忽然打開了。
兩個師姐提着長劍站在門外,用冷漠的眼神看着靈兮說:“七王妃乃是方外之人,不適合踏入上清觀,師父有令,爲恐發生爭端,還請王妃速速回去。”
回去?
“不,師父,我歷經千辛萬苦才尋得機會逃出來,求師父見見我,徒兒有許多疑問求師父解答。”靈兮跪在山門口,苦苦的哀求。
兩個師姐並未理會靈兮,只冷冷的關閉了上清觀的大門。
靈兮撲上來,哭着求她們將山門打開,可是沒有人回答。
靈兮靠着牆坐在地上,無助的看着沉重的山門。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拒之門外。
咯吱咯吱!
有人踏雪而來!
靈兮以爲是上清師太大發慈悲願意見她,驚喜的回過頭來。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洋洋灑灑的讓人看不清楚雪幕後面的景況。
少時,靈兮看見一個身着墨色長袍,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的單薄披風的人,撐着一把白色的油紙傘,正緩步朝她走來。
雖然看不清那人容貌,但是緊憑着那人走路的姿態,還有那蘭枝玉樹的身量,靈兮便知道來人是誰。
她絕望的看了那人一眼,便急忙拍打着山門,淒厲的喊道:“放我進去,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可是,大門依舊禁閉着。
而雪幕後面的人,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不是穆寒青又是誰?
“葉靈兮,這便是你不顧一切跑來的結果,你看着可還歡喜?”穆寒青冷厲着眉眼,極盡諷刺之能事的走到靈兮身邊,居高臨下的睥睨着靈兮。
當所有的勇敢果決變成一場空後,靈兮才知道後怕,她幾乎忘記了,違背穆寒青的結果,不是她能承受的。
“殿下,所有的錯都在我,不怪她們,求你不要殺了她們。”靈兮站起來,用自己單薄的身體護着大門。
穆寒青將傘舉到靈兮頭上,淡漠的說:“你與外人合夥算計我的時候,可曾想過,事情敗露之後,你會連累很多人?”
“不要,我求求你,只要你不殺她們,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靈兮仰着頭,倔強而又絕望的看着穆寒青。
穆寒青輕輕的擡起靈兮的下巴,用他的手指摩挲着靈兮的肌膚,殘酷的笑了笑說:“葉靈兮,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啊!
啊!
啊!
觀內傳來慘叫聲,此起彼伏,一聲聲像惡毒的詛咒,傳到靈兮耳中,傳到她心裏。
她推開穆寒青,巴着門框,想要看清楚裏面的一切,可穆寒青卻一把將她拉回來,將她摁在懷中,用溫柔的語調說:“這次,依舊是警告,但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你放開我,穆寒清,你這個魔鬼,你是魔鬼!”靈兮狠狠的捶打着穆寒清,可穆寒清卻分毫不動。
靈兮打得累了,卻依舊不見穆寒清鬆手,靈兮軟在他懷裏,用顫抖控訴穆寒清的殘暴。
“她們所遭遇的一切不幸,都與你有關,都是你造成的,是你讓他們受罪,我是魔鬼,那你是什麼?”
言落,穆寒青將靈兮放開,任憑靈兮軟倒在雪地之中。
“你對她們做的什麼?”靈兮恨恨的看着穆寒清,任憑她的眼淚掉落下來,一滴滴的落在雪地裏面。
穆寒清在風雪之中回過頭來,殘忍的笑着說:“你放心,我不會殺她們。”
“穆寒清!”靈兮咬牙恨聲喊了他的名字。
穆寒清腳步一頓,而後冷聲說:“對你,我已經仁至義盡,你若不滿意,那便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的怒氣。”
言落,穆寒清轉身離去,靈兮冷冷的看着他,心裏又怕又恨。
他走出去幾步,見靈兮沒有跟上來,便回過頭來,淡聲說:“你若不跟上來……”
靈兮身體一震,連忙站起身來,提着裙襬朝穆寒青追去。
不遠處,一輛馬車停在路邊,千城坐在車頭,憐憫的看了靈兮一眼,但礙於穆寒青在,他並沒敢說話。
穆寒青打着傘站在風雪中,看着靈兮艱難的走過來,卻不曾伸手拉靈兮一把。
而靈兮也倔強的支撐着,始終不曾開口求他。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靈兮狼狽得如同被人丟在地上拖行了許久,渾身髒污,衣衫襤褸。
可穆寒青卻端莊得如同去賞花歸來的貴公子,渾身上下,不染纖塵。
兩人相對而坐,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忽然,靈兮撩開簾子問千城:“宇馨她……”
“算計她的時候,你可曾想過後果?”穆寒青堵住了靈兮的話。
靈兮微微一愣,將簾子放下來,低垂着頭,絞着自己的衣角低聲說:“她沒事吧?”
“死了!”穆寒清淡聲說。
什麼?
靈兮驚愕的擡起頭來,用右手捂着自己的脣,可還是無法阻擋她痛哭的聲音,她無助的看着穆寒清,用左手揪着心口的衣衫,猛然吐了一口鮮血。
在簾外趕車的千城似有不忍,隔着簾子低聲說:“宇馨沒事,只是暈倒了而已。”
“穆寒清!”靈兮嘴角殘留着血跡,恨恨的看着穆寒清的樣子,讓人不寒而慄。
可穆寒清卻毫不理會,他睨了靈兮一眼,冷聲道:“葉靈兮,你似乎忘了一些東西!”
靈兮咬着牙,委屈的說:“我沒有算計宇馨,那人忽然出現,我也很意外,我想去見師父,不是因爲他說殿下取走了我的記憶,我只是想知道母親的事情。”
靈兮沒敢看穆寒清,因爲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瞞過他。
穆寒清冷冷的看着靈兮,似要將她看穿一般。
阿嚏!
阿嚏!
阿嚏!
靈兮連着打了三聲噴嚏,她捂着脣,用水盈盈的眼睛看着穆寒清.
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穆寒清心裏的怒氣消弭了大半,可他卻依舊沒有理會靈兮,只斜睨着她。
靈兮也不敢同他說話,揪着自己的衣襟,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
阿嚏……
又連着三聲,穆寒清終是坐不住了,大手一撈,將靈兮摟在懷裏,咬牙道:“除了會裝可憐,博同情,你還會做什麼?”
靈兮低着頭,依舊不言。
看着靈兮衣衫上的血跡,穆寒清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怒氣已經散去,他抓着靈兮的手問:“冷不冷?”
靈兮不回答,穆寒清將她臉轉過來,用手絹將靈兮嘴角的血漬擦乾淨,然後默默的將自己的披風拉過來,將靈兮整個包裹在他的披風裏面,在她耳邊沉聲道:“那人與你說了什麼?”
穆寒清瞬間的溫情,讓靈兮心裏一動。
“他說,那是他給我的機會,是我去求證的最佳時期。”靈兮一邊說着,一邊看穆寒清的臉色。
哼!
穆寒清冷哼一聲,靈兮便嚇得縮了縮身體。
“他是黑袍的主人,這幾個月我一直在查他的底細,可從頭到尾,我都沒能查到,最開始我以爲他是穆端河,可後來我發現了,穆端河只是他的棋子,他在後面操縱着寒食的好幾個皇子。”穆寒清的話,讓靈兮莫名驚懼,若真如穆寒清所言,那這個人定不是個簡單角色。
靈兮思量了片刻,而後低聲說:“殿下,能不能告訴我,關於我母親的事情?”
“我不知你母親的事情。”穆寒清想也沒想便拒絕了靈兮。
“殿下……不管母親的事情,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結果,在殿下的毒未解之前,我都不會離開殿下。”靈兮以爲穆寒清在意的,是這個。
穆寒清冷冷的看着她,咬牙道:“我說了,我不知道你母親的事情,我也一直在調查,你看見的!”
穆寒清永遠也不會告訴靈兮,事情一旦曝光,那他們便只能分別。
而他,不想這分別來的太早。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種等同剜心的離別,對他而言,是因爲靈兮是藥,還是因爲靈兮是他心口的硃砂。
“那殿下爲什麼不許我見師父?”靈兮恨恨的看着穆寒清問。
穆寒清看了靈兮一眼,而後淡聲說:“你憑什麼覺得,上清師太就一定知道你母親的事情,難道你忘了,葉文山都想殺你,更何況上清只是你的師父,這世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你,你知道麼?”
“你的意思是……你說師父,會害我?”靈兮悲痛的捂着脣,知道葉文山要殺她,她也沒有在這樣悲痛。
見她難以接受,穆寒清緩了一下,柔聲說:“我只是懷疑!”
“爲什麼……我不過就是個平凡人,爲何會招來這麼多人惦記?”靈兮覺得,自己就好像生出在夢中的迷霧之中,看不清前面的路。
穆寒清沉銀着,用低沉的嗓音說:“我不知爲何,但是你的朱釵,就是一切起源!”
靈兮仔細回憶了一下,卻如穆寒清所言,鮫珠淚出現之後,她身邊就多了許多怪事發生,若真如穆寒清所言,那師父到底是好是壞?
這些年的悉心教導,又是爲何?
還有,最大的變數就是穆寒清!
“現在朱釵已經不在我手中,爲何他們還是抓着我不放?”靈兮再次提問。
“因爲,你還有一個身份,叫七王妃!”
呃!
穆寒清的話,讓靈兮瞬間便羞紅了臉,她低着頭,悶聲說:“可是,事實上,我並不是什麼七王妃啊!”
“你若想變成真的七王妃,大可與我說一聲,我成全你!”穆寒清似笑非笑的看着靈兮。
靈兮咬着下脣,飛快的睨了穆寒清一眼,而後低頭再也不同他交談。
呼!
穆寒清深深嘆了口氣,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兩人回到王府之後,靈兮第一時間便去探視宇馨,宇馨見她安然無恙的回來,驚訝的說:“你,殿下竟沒對你發火?”
“對不起,今日之事……”靈兮不知從何說起。
事實上,她並未輕信穆寒清的話,她之所以不做聲,是因爲她知道,當下的情況,她若在與穆寒清對着幹,勢必會激怒他,當時的情況,激怒穆寒清對靈兮一點好處都沒有。
既然事情不能通過這樣的手段去調查,那她便要換個思路,換個方法,到時候,終歸是要查出來的。
“沒事,我也知道,你心裏定有許多事情想要解惑,但是王妃,有時候看事情不能看表面,殿下防着你去見上清師太,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跟在殿下身邊這麼多年,還從未見殿下這樣容忍過誰,你已經讓他破例很多次了。”
是麼?
靈兮苦澀的笑,若不是因爲她能解穆寒清身上的毒,他又何至於會如此看重自己?
“你放心,既然已經知道師父或許動機不純,日後我便不會輕易再相信別人,你也不用再擔心了,好好休息吧!”
靈兮說完便轉身走了。
看着她離去時落寞的背影,宇馨咬着被子,心有不忍狀!
翌日,皇宮傳來聖旨,皇帝讓葉靈兮進宮見駕。
接到這個聖旨,靈兮心裏很驚訝,可當時穆寒清不在家中,她也不知與誰去商量纔好,加上那文公公守着緊等着她要一起入宮,靈兮沒了辦法,只得先同文公公一起入宮。
一路上,文公公都用冰刀子一樣的眼神看着靈兮,靈兮假意不知,卻如坐鍼氈,恨不能快些到達皇宮。
在爬長長的殿前階梯時,文公公站在上面一層,靜靜的看着靈兮,陰陽怪氣的說:“七王妃好手段,談笑之間,煮個茶便能殺了端河王爺全家,不知王妃可見過端河王爺家的小主子,水靈靈的小郡主與小世子,咔嚓一聲,腦袋便被砍下來了。”
文公公形容得無比血腥,靈兮聽得只覺得心頭一顫。
“等等,公公!”靈兮叫住欲走的文公公,淡聲道:“那日回去之後,我便高燒不退,醒來之後便忘記了那日發生的所有事情,您能與我說說,我是怎樣在談笑之間,便能殺了端河王爺全家的麼?”
哼!
文公公恨聲道:“遲早有一天,你會到陰曹地府去,讓那些枉死的人,一個個講訴你的罪惡的。”
文公公說罷,便再也不看靈兮一眼。
“公公說些如此沒有根據的話,卻要我相信,這有些爲難我了吧?”靈兮冷聲道。
文公公沒看靈兮,只沿階而上。
靈兮神思恍惚的走上大殿,在文公公“友善”的提示下,她纔回過神來,跪在地上斂袖給皇帝行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看了靈兮一眼,淡聲道:“朕聽老七說那日你回去之後便重病不起,可好了些?”
“多謝陛下關心,靈兮這身子骨也就這樣了,好不了也死不了!”靈兮如實相告。
皇帝哼笑了一聲,不在意的說:“人家都說醫者不自醫,你這身子骨不好,最好還是讓太醫調理一二。”
“靈兮運氣好,一直得周老先生幫忙調理着,若不然,哪裏還有福氣來見陛下?”靈兮笑着說。
聽到周老先生的名字,皇帝的神色閃了閃,嘴脣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沉默許久之後,他忽然開口說:“朕甚是想念你煮的初雪茶,那日應了你的要求,也留了初雪在冰窖中,今日你便再爲朕烹煮一次初雪茶吧!”
我,煮茶了麼?
一段模糊的記憶在靈兮腦子裏面一閃而過!
“好!”靈兮依言坐到茶桌邊上,先淨了手之後,纔將早已放在案上的初雪添加到銅壺裏面,而後用蒲扇輕輕的扇着風。
皇帝斜靠在龍椅上,靜靜的注視着靈兮,許久之後方纔開口問:“朕聽聞,你是上清師太的徒弟,可對?”
“是的,靈兮少時有幸得上清師太眷顧,跟着她學了幾年醫術。”說起上清師太,靈兮現在的感情很複雜。
聽了靈兮的話,皇帝的臉色比靈兮的感情更加複雜。
他把玩着手裏的一枚玉佩,淡聲說:“這些年,卻不知她過得怎樣?”
“誰?”靈兮有片刻失神,竟搞不懂皇帝的那個她指的是誰,後來後知後覺之後,連忙低頭告罪:“陛下,靈兮只是驚訝……”
“沒關係,那都是二十五年前的陳年舊事了,那時的她還只是個小姑娘,xin子活潑開朗,但那股子聰明伶俐的勁,卻與你一樣,靈動處似山中精怪,恬靜時如畫中美景。”說起往事,皇帝彷彿很眷念。
但是靈兮心中,確實驚訝了一把。
依照皇帝現在的情緒來看,他與上清師太之間,定是發生過感情糾葛,可靈兮在上清師太門下這些年,卻從未聽聞過任何關於師太的感情傳聞。
在靈兮眼中,師父就像空谷幽蘭,不食人間煙火,與皇帝口中那活潑可愛的女子,根本就無法重合在一處。
“師父她素來淡雅,作爲徒弟,靈兮卻是從未聽她提起,原來她與陛下竟是舊相識。”靈兮有意試探。
作爲帝王,玄德皇帝這一生最擅操縱權術,自然能看出靈兮有意套他的話,可既然將靈兮請來了,那皇帝便已經做好了要和盤托出的打算,自然也不會戳穿靈兮。
“想來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提起與我有關的事情了吧!”皇帝用的是“我”字,顯然對上清師太的感情也是不一般。
靈兮不知如何安慰皇帝,只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陛下這些年也從不曾去打擾師父,想必也是憐惜她體諒她不是麼?”
若不然以他作爲皇帝是權勢,即便是綁,他也能逼着上清師太成爲他後宮之中的一個佳麗。
正因爲不捨,所以他才放縱師父,即便大家都身處盛京,也能忍住思念幾十年不想見。
“她若是也能這樣懂我便好了!”皇帝笑得很苦澀。
靈兮見他感傷,便大着膽子祈求:“陛下如此一說,靈兮更加好奇陛下與師父過往的故事了,您能同靈兮講講麼?”
言落,靈兮將初雪茶俸給皇帝。
皇帝淺淺的啜了一口茶,而後陷入回憶。
二十五年前。
那時的玄德皇帝還是個年輕的帝王,他雖然醉心權勢,但還是貪玩,常常在處理完政事之後,便出宮去散心。
那年椿天,城外的杏花村杏花綻放,層巒疊翠美如仙境。
玄德皇帝躲開了侍衛與太監,獨自一人去了杏花村,卻沒想到,竟偶遇了當時的上清。
那時的上清還是一個普通女子,她穿着一身碧衣,獨自佇立在繁花之中,玄德皇帝的忽然闖入,驚擾了她,她回過頭來時,眼角尚掛着淚痕。
但那一眼,對玄德而言,便是萬年。
“姑娘這是……”玄德走上前去,問候了上清。
上清如受驚的小鹿,連忙躲在花叢之中去,將淚痕擦乾之後,深深的看了玄德皇帝一眼,便逃走了。
玄德追着上清而去,見她走進了一家農家,便將那家地址記在心裏,翌日又去了。
這次玄德去時,上清正在河邊浣洗衣物,玄德也不打擾,就這樣癡癡的看着上清,一站就是一個上午。
上清知道玄德在看她,所以洗完衣服回家時,她看了玄德一眼,便疾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可因爲慌亂,她竟一腳踩空,眼看着就要跌倒,玄德連忙跑過來,一把摟住上清,讓她免於跌倒在泥地上。
兩人因此而相識。
熟稔之後,上清告訴玄德皇帝:“我不是寒食人,我來到這裏,是想尋找我的少主。”
“少主?你的少主是誰,長什麼樣,或許我可以幫助你!”皇帝一心想要取悅美人,自然想幫助他。
可上清卻搖頭說:“我都查不到她的消息,更何況是你?”
“或許,我有這個能力!”玄德沒有告訴上清他的身份,所以上清不知道玄德的本事。
上清經不住,便開口說:“我家少主長得十分美麗,醫術十分高超,她的名字叫芸娘……”
芸娘?
靈兮心裏一動,但卻不動聲色,只給皇帝添了一杯茶,繼續聽他說。
爲了幫上清找那個叫芸孃的人,玄德皇帝動用了他的影衛,可是那傳說中的芸娘卻像不存在一樣,他尋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她。
轉眼間又過了一年,上清寄居的那家人……那家混蛋!他家兒子竟打上清的主意,他強迫上清嫁給他。
與玄德見面時,上清傷心的說:“我不知少主爲何要迷戀人間,明明我們在山中過的那樣幸福,人間的人都是壞人。”
“你跟我走吧,我會照顧你的。”玄德皇帝不想上清難過,所以想帶走上清。
上清卻搖頭說:“我們那裏的人,受人恩惠須得報答,要不然要折損陽壽,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
可是玄德皇帝沒想到的是,當晚就出事了。
上清回去之後,那家人便騙上清去房間,將她鎖在房中,後來有人出現救了上清。
那家的兒子目睹了那人救人的過程,當即便瘋了。
他的尖叫聲,驚動了村裏人,村裏人都得見那女子離開時的樣子,都說那人是狐仙,因爲村裏的人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人,她比上清還要漂亮。
那仙女一樣的女人,救了上清之後,便離開了。
恰巧那時候,村裏來了一個道士,他取出了那家兒子的記憶,讓他忘記了上清,並將上清帶走。
可那家兒子很快就死了。
玄德再見到上清時,已經是三個月後,上清撲倒在玄德懷裏,哭着求玄德帶她走。
玄德自然求之不得,當即帶着上清去了皇宮,可到了皇宮之後,上清才知道玄德是皇帝,她說皇帝欺騙自己,不告訴她他是皇帝。
那時玄德少年氣盛,便與上清爭吵起來。
上清怒極了,用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恨聲要挾玄德:“放我走!”
“爲什麼,你明明也喜歡我,難道就因爲我是皇帝,便不能跟我在一起麼?”玄德皇帝xin子也倔強,聽了上清的話,就非要上清給他一個交代。
上清是有苦衷,但是卻始終不肯明說,只對皇帝說:“你非要逼我,那我死在這裏。”
“你別!”玄德皇帝心裏不捨,最終還是放了上清離開。
臨走前,上清語重心長的對玄德皇帝說:“我來自靈山,若不想國破家亡,便離我遠些。”
玄德驚懼的後退了一步,爲了江山,最終還是沒有再去找過她!
說完往事,玄德忽然揪着胸口,一臉疼痛難忍的模樣。
靈兮見狀,連忙扶着皇帝,將他平放在地上,從暗袋中取了一粒藥丸給皇帝服用。
“陛下,您好些了麼?”靈兮關切的問。
玄德看了靈兮一眼,長嘆一聲道:“我終究還是爲了我的江山,捨棄了我的美人。”
“陛下您別這樣想,師父她那樣一個自由於心的人,即便陛下不放手,她也會離開的,皇宮裏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靈兮安慰皇帝,可她的心裏卻已經驚濤駭浪。
皇帝苦笑一聲,對靈兮說:“你扶朕起來!”
靈兮將皇帝扶起來後,皇帝又說:“罷了,都是些陳年往事,過去了,不想了,只要她好好的,我便知足了。”
靈兮無言,第一次聽見關於母親的事情,她的心裏已是驚濤駭浪。
皇帝見靈兮有些心不在焉,便問:“你與你師父是如何結緣的?”
“六年前,靈兮外出受了些傷,巧遇師父並被她救助,她聽了我的遭遇之後,很是同情,便讓我與她學醫,說雖不能讓我大富大貴,但是至少能保證我不被餓死。”說起往事,靈兮心裏已經沒了當初的慶幸,若真如皇帝所言,那師父出現,便是必然,不是偶然。
皇帝深深的睨了靈兮一眼,試探道:“朕第一次看見你,便覺得你像靈山的人。”
他的懷疑,讓靈兮一愣。
若她告訴皇帝,自己是芸孃的女兒,那皇帝是不是就會逼着他們和離,讓靈兮離開七王府?
離開!
她離得開麼?
靈兮心裏百轉千回,走是她的願望,可她能走得出去麼?
“怎麼,朕的話很難回答麼?”皇帝冷聲問。
靈兮顫了一下,連忙斂袖跪在地上,咬了咬牙後,對皇帝說:“陛下……”
“七皇子求見!”
就在靈兮欲和盤托出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唱喏聲,竟是穆寒清來了。
靈兮看向皇帝,柔聲說:“陛下擡愛了,我不是什麼靈山人,我自小無依無靠,從未聽說過靈山,若我真是靈山人,那師父卻爲何從不與我說?”
呵呵!
“也是,以她的xin子,若你是靈山人,她早帶你走了!”皇帝的話剛說完,穆寒清便走了進來。
靈兮回過頭去,剛好看見穆寒清逆着光走進來,呼呼的風夾着雪粒子飛了進來。
“殿下!”靈兮顧不得皇帝在場,提起裙襬飛快的朝穆寒清跑去。
穆寒清一把扣住衝上來的靈兮的腰,不明白她爲何忽然這樣熱情,眼裏雖有疑惑,但在皇帝面前,他還是剋制着,用寵溺的語氣說道:“也不怕父皇笑話?”
呃!
靈兮面色一紅,低着頭想要退開,可穆寒清卻不給她機會,圈着她朝皇帝走來。
“父皇,兒臣來接靈兮回府。”他淡聲說着。
皇帝淡淡的睨了穆寒清一眼,笑罵道:“臭小子,兒媳婦來見朕一面,你都捨不得?”
“她比兒臣更捨不得!”穆寒清似笑非笑的看着靈兮。
靈兮的頭已經低到底,再低下去,就低到塵埃裏面了。
她真是……丟臉死了。
“罷了罷了,今日朕也乏了,你們就回去吧!”皇帝心有慼慼然,看着兒子與兒媳婦成雙成對固然好,可對剛剛還陷入回憶裏的他自己而言,看到他們恩恩愛愛的樣子,心裏難免遺憾。
“多謝父皇!”穆寒清與靈兮行禮之後,便躬身退出大殿。
一走出皇宮,穆寒清就問:“他有沒有爲難你?”
皇帝的話在靈兮心裏過了一遍,她沉銀了片刻才說:“陛下不過就是想念我煮的初雪茶,讓我來烹茶給他喝而已,怎麼會爲難我?”
“那你迫不及待的投入我懷抱之中?”在穆寒清看來,能讓靈兮放下矜持,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靈兮的眼神閃了閃,適才的決定,差一點就讓她與穆寒清分別,要不是穆寒清的出現,或許現在……
其實二姐說得對,她自己把自己捆綁在穆寒清身邊了,即便給她自由,她的心也永遠不能真正的自由。
“我只是沒想到殿下會來!”靈兮拒不承認自己在那一刻,確實很期待被他抱在懷中。
穆寒清不動聲色的看了靈兮兩眼,在心裏腹誹道:“葉靈兮,你也會跟我耍心眼了,很好!”
兩人回到府中,剛走進得月閣,便看見葉景依與椿桃站在風雪之中等着。
靈兮閃了閃神,總覺得這葉景依消息太過靈通。
“殿下,妾身有事想通殿下說,求殿下移步!”葉景依一見到穆寒清便撲了上來。
靈兮已經很習慣她目中無人的舉動,不在意的越過他們,回了自己的房間。
靈兮一進門,香芹便迎上來將靈兮的狐裘取下來,還罵罵咧咧的說:“大小姐真是不要臉到極致了,每次都這樣守在門口,就是不想讓小姐與殿下獨處。”
“多嘴!”靈兮制止茴香,然後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便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皇帝說師父是靈山的人,可這靈山是什麼地方?爲何她從未聽人提起過靈山?
母親是靈山的少主,那也就是說,靈兮也是來自靈山,可母親失蹤之後,師父卻爲何沒離開這裏?
是爲了皇帝,還是爲了她?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靈兮心思紛亂。
她好像看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抓住。
靈山的人不能與皇族的人結親,那作爲肱骨重臣的父親,又是怎麼娶到母親的?
還有穆寒清,他到底知道多少?
靈兮總覺得,他在這件事情上,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可爲什麼他什麼都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