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好事多磨 一
“太太在您的公寓,現在估計要醒了。”
李歆彎起脣角,“昨晚上太太親手熬的粥,我給帶過來了,要不要喝點兒。”
沈先生擺了擺手,眼神柔和了幾分,他是今天凌晨四點多醒來的,除了李歆,就只有喬南知道償。
“她還好嗎?攖”
小米粥很香,但是他現在身體太虛,並不適合進食,只是想多聽聽她的情況。
李歆頓了頓,輕聲道,“並不好
。”
沈先生心裏一緊,眼神凌厲的盯着他。
李歆並不怕,他將湯碗放到一邊,斟酌了一下,低聲道,“她手上的傷很嚴重,剛包紮好,又給扯開,心裏念着你的消息,連睡覺都不踏實。”
沈先生越聽,臉色越緊繃,以前總以爲唐夏不夠在乎他,而現在終於有一個機會,能夠讓他瞧見她爲他心疼,卻是這麼令人心碎的感受。
喉嚨裏像是嗆了一口氣,百般不是滋味。
“輿/論的風向,已經朝着我們預期的方向走,網上已經掀起一波狂潮,並將持續發酵,雲安市三大主流媒體,也在關注這件事,銳興跟童氏的合作,估計也會也因爲這次事件嚴重受挫。”
今早喬叔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匆匆趕到醫院,沈濯雲見到他,第一件讓他做的事,就是將這起事故推到輿/論頂端。
幫唐氏洗白這件事,沈先生很早就開始着手了,這次的事故是個契機。
殷家當初對唐夏唐氏的刻意抹黑,利用媒體制造聲勢,將出軌這件事牢牢地扣在唐夏頭上,這頂帽子早已經深入人心,不是一件兩件事就能洗白的。
但是這次事故不一樣,監控視屏完整的記錄下了當時事發時候的情景,一個連自己女人孩子都能拋棄的男人,栽贓前妻的事,做起來也應該得心應手吧,根本就不用刻意渲染,網友們自己就將事件推到頂峯。
李歆跟了他這麼久,也不得不佩服對方在那種時候,還能有那麼冷靜的頭腦。
這種人的思維,聽起來簡直可怕,殷承安一個溫室裏長大的公子哥,自然不是對手。
他甚至相信,即便當時殷承安不跟唐夏離婚,他也有辦法將唐夏弄到手,李歆心裏爲殷承安默哀的了一秒鐘,不怪你太蠢,只怪你的對手太強大。
只是有一點,他不太明白。
李歆沉銀了一下,才問出口,“不告訴太太您甦醒的消息嗎?”
說了一會兒話,沈先生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了,傷口在肩胛骨跟胸口之間,說話的時候,呼吸容易牽動,剛剛縫合的傷口,就撕裂般的疼。
他皺了皺眉,將那股疼痛緩和了一下後,才低聲道,“別告訴她。”
他頓了頓,眼眸微微合上了些,良久才道,“陸純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吧,她如果來這裏,別攔着她。”
李歆一愣,皺眉一想,臉色微變,“先生,你是想……”
沈先生半闔着眸子,自嘲的笑了笑,“渾渾噩噩活了這麼久,有些事,我想弄清楚,她不回來,那就逼着她回來。”
李歆神色有些凝重,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太太要是來醫院怎麼辦?讓她進來嗎?”
沈先生抿起脣,像是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良久才道,“她看見我會更難過,你照顧好她。”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怕看見唐夏落淚,他會心疼。
他能狠下心來騙所有人,但是她的眼淚,卻是他致命的毒藥,這個女人,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裏,一步步將他的心親蝕,成了他的軟肋,在她面前,他必然破功,而這件事,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他就更不能讓她知道。
“她知道你是我的人,你不讓她進來,她必然不會相信,讓喬叔來。”
李歆點了點頭,起身將桌上的湯碗收起來,準備拿走
。
沈先生蹙起眉,低聲道,“東西放着吧,晚一會兒我再吃。”
李歆嘆了口氣,這一對兒可真是磨人,只是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呢。
李歆離開後,沈先生也乏了,閉上眼睛假寐,沒多久,唐夏也摸到了病房。
有了昨晚的經驗,她今天就小心翼翼了許多,先是在門口探了探,發現病房裏只有沈濯雲一個人。
她心裏一跳,伸手輕輕推開了門。
然後又動作輕輕的,將門關上。
病房裏的聲音,沈先生聽得一清二楚,他以爲是李歆又回來了,便沒有多問,傷口疼得他睡不着,眉頭一直緊緊的皺着,他在思索,要不要讓醫生來打一針鎮痛。
而唐夏,已經輕手輕腳的做到了牀邊。
她小心翼翼的彎下身,坐到牀邊,眼睛癡癡地望着沈濯雲,瞧見他緊皺的眉頭,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眉心。
細膩又熟悉的觸感,還有縈繞在耳邊淡淡的百合香,瞬間就讓沈先生意識到了什麼。
他心口一緊,強忍着睜開眼將她抱進懷裏的衝動,緊繃着躺在牀上,心頭一陣陣發顫。
“你不回家,毛團也不像以前那麼活潑了。”
她將他的手拉起來,放在臉頰上,輕輕地蹭着,像是一個需要主人撫慰的小動物,聲音委屈的不行。
“其實,他們說得沒錯,你跟我在一起,遇到的全都是糟心的事,如果是別人早嚇跑了,你說,你是不是傻?”
她眼睛有些溼,卻沒有落淚,笑容那麼甜,卻那麼令人心碎。
沈先生暗暗嘆了口氣,可不就是傻,他這輩子的傻全都在她這兒犯完了,可卻甘之如飴。
就像半年前,他還是個絕世美女脫光了站在面前都不會多看一眼的“正人君子”,可到了她這兒,他每天瞧着她,都恨不得將她拉到牀上欺負得她在他身下求饒掉淚。
所以感情這種事,真的說不準,唐夏並不完美,他見過的女人裏,她絕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身材最好的,脾氣,更加不溫順,可偏偏他就是看順眼了換了誰都不成,這輩子,就認準了這個人,拿誰都不換。
唐夏緩和了一下情緒,瞧着他乾裂的嘴脣,扭頭跑到飲水機那兒倒水。
趁着這個機會,沈先生的眼睛,才悄悄掙開一條縫,偷偷的瞄着她。
只一眼,他的心臟就一抽一抽的疼。
唐夏手上的傷口實在是太明顯了,她膚色很白,所以手上那些紅紅紫紫的傷痕,特別的觸目驚心,十根指頭,就跟塗了指甲油一樣,每一個都是紫黑紫黑的顏色。
她拿杯子的動作,有些奇怪,儘量不用指尖碰觸杯子,所以接水的時候,動作有些顫顫巍巍,好幾次,沈先生都擔心那水杯裏一晃,熱水灑到她手上。
他壓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握成拳,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叫她的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沈先生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唐夏也嚇了一跳,手一鬆,杯子就掉在了地上,喬南站在門口,詫異的望着她,他的身後,站着陸純。
病房裏一瞬間變得尷尬起來,唐夏抿了抿脣,站在那裏,無措的像個孩子
。
陸純手裏抱着一束花,穿着一條赤果果色的A字裙,看起來恬靜知xin,她望了唐夏一眼,沒說話,徑直走進去,找了一個花瓶,將手裏的花插了進去。
喬南的年紀跟唐泓差不多,鼻樑上掛着一副眼鏡,穿着菸灰色的休閒裝,看起來很和善。
喬南的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隨即眼神就落在她交握在身前的雙手,微微蹙了蹙眉,良久,才道,“唐小姐,您手上的傷還是處理一下吧。”
唐夏微微蜷縮了一下手指,遮掩住手上的傷口,低聲道,“我沒事。”
喬南走進來,將手裏拎着的東西,放到桌上。
然後拿出一根毛巾,放到臉盆裏,打算給沈先生擦洗一下。
唐夏走過去,低聲道,“讓我來吧。”
喬南有些爲難的看着她,抿着脣,溫聲道,“唐小姐,你還是回去吧。”
唐夏動作一僵,勉強的笑道,“我只想爲他做點事,這都不可以嗎?”
“砰——”
陸純將花瓶重重的放在桌上,冷着臉盯着她。
“你想爲他做事,早些時候幹嘛去了,出事的時候,你怎麼不護着他?現在他躺在病牀上,你來這裏虛情假意給誰看?”
唐夏嘴脣顫了顫,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強硬的看着她,“你走吧,不然我會打電/話給沈伯父,我想他肯定不願意看見你出現在這裏。”
有那麼一刻,唐夏真想將結婚的真相告訴她,但這種衝動,也僅僅是持續了幾秒,她就冷靜下來。
她並不是因爲陸純的話生氣,相反,她特別能理解陸純現在的感受,沈先生在病牀上生死未卜,她不想這個時候惹出一些事,讓大家鬧得更僵,爲今之計,除了等,還真的只能等。
她回頭深深的望了一眼沈先生,一句話沒說,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徹底安靜下來後,陸純在坐在牀邊,紅着眼望着沈濯雲。
“真不明白,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爲了她,你連命都不要。”
縱然知道自己跟沈濯雲不可能,她心裏對唐夏也是極不滿的,她雖然心疼沈先生出事,可對現在的情況,還是存在着幻想。
她接過喬南遞過來的毛巾,幫沈先生擦了擦手臉,好久才道,“喬叔,你跟我說實話,濯雲他到底怎麼樣了?”
喬南面色有些凝重,“只能說甦醒的越晚,對大腦的損害越大,只能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陸純臉色變了變,“沒有別的辦法?”
喬南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本來以爲濯雲對唐小姐感情極深,昨晚刻意放她進來,想以此刺激他甦醒,但是並沒有什麼效果,李歆,老爺子,這些跟他親近的人,全都試過了,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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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道,“或許這次真得看造化了。”
陸純擰起眉,站起身拿着手機,低聲道,“喬叔,我打個電/話,你再幫他擦一擦。”
喬南點點頭,從她手裏接過了毛巾
。
陸純一出門,沈先生就睜開眼,略顯暴躁道,“李歆呢,不是找人盯着她嗎,人都跑到醫院了,都不知道,幹什麼吃的!”
喬南按住他的肩膀,嘴角抽了抽,“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醒了是吧?”
沈先生抿着脣不說話,一張臉陰沉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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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家的情況,不必殷家輕鬆,出事到現在,童俊然聯繫不到殷佔軒,他還不清楚對方怎麼想。
童家這幾年虧損的厲害,所以這次跟殷佔軒的合作的項目,他是把大半的沈家都壓了上去,中途要是出點兒什麼意外,損失是相當慘重。
童氏公司,現在又被記者圍堵,童俊然只能呆在家裏,哪兒都去不了,脾氣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下人們在客廳打掃衛生的聲音,聽得他心頭煩躁,一股腦,將桌上的茶杯揮落的地上,暴躁的吼道,“滾滾滾!都給我滾!”
兩個女傭趕緊放下手上的活,快速離開了現場。
張曉嵐坐在一旁,皺眉道,“你衝他們發什麼火?”
童俊然冷着臉,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拿出手機撥殷佔軒的電/話,不出所料。依舊無人接聽。
他暴躁的將手機甩到一邊,粗着嗓子怒道,“殷佔軒他媽什麼意思?出了事兒,就撂擔子?”
張曉嵐伸手捋了捋裙襬上的褶皺,淡淡道,“合作之前,我就提醒過你,殷佔軒這個人狡詐陰狠,讓你提防着點兒,你非不聽,怎麼樣,現在出事兒了吧?”
“你現在放什麼馬後炮?”
童俊然扯了扯領帶,站起身來回踱步,緊皺的眉頭一刻都不曾放鬆。
過了一會兒,突然扭頭道,“苡微呢?一整天都沒見她,人呢?”
張曉嵐頓了頓,良久才道,“她在樓上。”
即便當時有多不喜歡丁丁,可她也從沒想過這孩子會出事,好好地一個人,就這麼沒了,她心頭像是堵了一塊兒石頭,有些喘不過氣。
而從昨天出事到現在,童俊然知道丁丁落水後,就沒再問過,哪怕生活了近三十年,這個人的冷漠,還是讓她心寒,這一段光鮮亮麗的婚姻下,藏着的腐朽跟髒濁,已經令她噁心不堪,只是到了這把年紀,她實在不想提離婚,讓外人看了笑話。
“都這時候了,她還呆在樓上?”
童俊然顯然不高興,“連個男人都拴不住,我要她來幹嘛?”
張曉嵐聽着他像個潑婦一樣罵來罵去,煩躁的皺了皺眉,一句話沒說,起身就要上樓。
偏巧這時候,管家敲門進來,神色有些緊張道,“老爺,外面有一個女人,自稱是小姐的姨媽,說要見小姐。”
張曉嵐腳步一頓,古怪的瞧着童俊然,後者臉色也是一變,勉強忍住慌亂,吼道,“什麼姨媽,小姐沒有姨媽,打發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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